曲渚眠 作品

第105章 第 105 章



 那少年便道:“快回去吧,先生正發火呢,那茶他好容易得來的,還一丁點都沒捨得喝呢?你要是弄丟了,看他不罰你一天不準吃飯?”


 小姑娘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就知道說我,自己還不是長長丟三落四的。”又望著林容:“夫人?”


 藥田裡的草藥,還有一小半,林容想著先畫下來,回去了問這小姑娘也好,問那老先生也好,便道:“你先回去吧,還有十來株不認識的,我畫完了回去問你。”


 這藥田到底離得不遠,小姑娘也並不擔心,點點頭:“夫人您不認得路,我回去把那茶葉找著,便來接您,一盞茶的時候,快得很。”


 林容點頭應了,又在樹下慢悠悠吃了一個饅頭,這才抱著筆墨,往藥田裡去,不過才畫了四五幅圖,一抬頭,便見天色已經陰了起來,山坡上的長茅草被大風吹得倒了一地,彷彿是快下大雨的模樣。


 她不敢耽誤,忙收拾了筆墨,往田壟上去,不過這麼一會兒,便兀地電閃雷鳴,天上便稀稀疏疏地落下雨點子。那遮陽的斗笠,已經叫小姑娘戴了回去,此時身邊無絲毫遮雨的地方。


 林容往旁邊摘了幾片闊葉,頂在頭上,也並不敢往樹下避雨去,略站了一會兒,那雨便下得越來越大,幾乎叫全身澆透。


 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林容有心想冒雨回去,只那路實在不好走,又不好認,只怕在這密林裡一時迷了路,便是天晴了,也不好走出去的,索性站在原處,等著那喚林林的小姑娘來接她。


 只是這裡土質鬆軟,藥田上的那處小坡,叫雨水一泡,便坍塌下來,把一半的藥田都掩埋住了,好些土塊滾落在林容腳邊,逼得林容連連後退,幾乎摔倒在樹根下,手腕上也撐在地上,頓時疼得鑽心,必定是扭到了。


 雖只坍了一處,林容卻瞧得驚心,只怕是這一處山體滑坡,隨時能把自己埋在底下,便是還沒人來接,也並不敢繼續站在原處了。


 頂著那幾片闊葉,照著記憶裡的路,慢慢往回走去。只是片刻前颳起了大風,把山上的茅草吹倒了一大片,行得十幾步,便完全瞧不清楚來時的小徑了。林容憑著感覺走了數十步,已經全然不知自己在何處了,已然是在這密林裡迷路了。


 林容也顧不得這麼許多,只往高處而去,已放棄了靠著自己走回去的打算,只想著尋一處避雨的地方便好。


 不知走了多久,果見密林裡有一處破敗的小木屋,邁上佈滿青苔的石階,那門扉輕輕一推,便吱吖一聲掛在門框上,左右來回擺動。


 小木屋彷彿是有人住過,中間的火塘裡還剩了些柴火,塘邊還放著一塊火石。屋內有一小架竹床,只彷彿許久沒人住的模樣。床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竹櫃,打開來,是已經鏽掉的弓箭和捕獵用的獸夾,頓時明白來,這個小屋子大抵是附近的獵戶上山打獵時的暫居之所。


 林容稍稍放心,偏這時雨越下越大,那天色幾乎黝黑一片,不辨外物。


 她雖常上山採藥,卻從沒有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裡過夜過,望著屋外那遮天避日的大雨,免不得後悔起來,後悔沒有跟那小姑娘一同回去,後悔跟陸慎上山來,後悔受了六姐姐的信便趕去江州……這樣一路後悔下去,免不得又全推到陸慎身上,恨恨道:“全都怪你!”


 不知過了多久,那雨仍在繼續下著,毫無停歇的跡象,外面天色漆黑,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林容廢了半天勁兒,這才將火塘裡的乾柴點燃,關了門,將溼透的外衫裙子放在火邊慢慢烤著。


 林容走了許久的路,已是極累,只這雨下得這樣大,又不敢睡著,等那雨漸漸變得小了些,這才偏頭靠在床邊,稍稍眯了一會兒。


 再次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外面照舊是漆黑一片,火塘裡的木柴已經叫燃光了,只剩下一些暗紅色的灰燼。烤在一旁的外衫裙子,仍舊潤潤的,夜風從四面八方拂來,越覺得身上發冷。


 林容屈膝坐在竹床上,沒有絲毫睡意了,直愣愣望著望著外面,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天亮。


 忽地,聽見遠處傳來狼叫,也不知是不是林容升火的原因,漸漸地,那狼叫聲似乎越來越近。細細聽去,狼嚎聲此起彼伏,彷彿還並不只有一頭。


 林容聽得心驚,忙把那竹櫃移到門口擋住,卻也真起不了什麼作用,聊勝於無罷了。林容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一根木棍,聽得那狼嚎聲越來越近,幾乎手腳僵硬。


 狼是群居動物,便是林容打得過一頭,又怎麼對付得了其餘的。她不免臉色灰敗,心道:這樣的死法還真是難堪啊!


 一時又想起阿昭,沒留句話給她,也沒給她留什麼東西。三年前她尚且小,不懂喜怒,可現在她快四歲了,知事了,不知道會多難過呢?不知怎的,又念及陸慎來,他會如何呢?會同三年前知道自己死訊時一樣嗎?只不過,自己這回是真的死了,再沒有相見之日了。


 林容搖搖頭,只覺得頭痛欲裂,嘆了口氣,隨身帶著的筆墨已經叫雨水泡過了一遍,宣紙也全然不能用了,提筆在木屋的地板上寫道:盼君好自珍重,妥善看顧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