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溫梨笙坐在地上耐心的等待,頭頂的綠蔭遮了烈日,風一吹還有些清涼。



    也不知等了多久,溫梨笙正懷疑自己會不會想錯了的時候,就見一人從食肆的方向而來,走幾步便左右看看,模樣警惕而鬼祟。



    定睛一看,正是莊鶯。



    溫梨笙得意一笑,心說小東西,可算是把你等來了。



    莊鶯顯然也鮮少做這種事,心虛的不行,走幾步就要停下四處看看,生怕周圍有什麼人看到她似的,等她慢吞吞的走到學堂門口的時候,又飛快的進了堂中。



    溫梨笙滕地一下從樹叢中站起來,然後小跑到了隔壁夫子的茶水屋,輕輕敲了下窗框,而後窗子從裡面被推開了些許,謝瀟南的臉偏過來:“人來了?”



    溫梨笙點頭。



    謝瀟南起身,對身旁一臉迷惑的周夫子道:“多謝周夫子解惑,為表謝意,我有一支赤木狼毫可贈予夫子。”



    周夫子瞧見了溫梨笙,頓時明白世子今日突然說有問題請教一事並非偶然,他一下站起來,推拒道:“草民怎敢要世子的東西,能為世子解惑已是草民之榮。”



    “夫子不必可惜,請隨我去隔壁拿。”謝瀟南淡聲說。



    茶水間是專門為夫子所設,就是為了能方便夫子在授課途中口渴能方便取水,所以跟學堂捱得近。



    謝瀟南腳步輕緩無聲,走至後門的時候抬手一推,整個門瞬間就被打開,裡面正把書本往自己書袋裡塞的莊鶯嚇了個魂飛魄散,失手碰掉了溫梨笙桌上的硯臺墨筆,灑落一地。



    看見門口站著謝瀟南和跟在後邊的周夫子之後,她臉色頓時煞白無比,連嘴唇都失了顏色。



    周夫子眉毛一擰,嚴厲道:“莊鶯,你在作何?!”



    莊鶯嚇得渾身打哆嗦,將手中的書袋扔了出去,那本書掉落出來。



    溫梨笙從謝瀟南的肩膀旁邊擠過去,撿起那本書一看,然後倒吸一口氣驚詫道:“你為什麼要偷我的書?”



    周夫子立即知道事情的也嚴重性,兩步走近了學堂內,將一地的東西看一眼,而後質問:“快些把話說清楚,現在是放課時間,所有人都在自己房中家中休息,為何你卻出現在這裡,還將溫梨笙的書放進你的書袋?”



    “不是、我沒有……”莊鶯腦子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改怎麼解釋了,即便是再傻,看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謝瀟南和周夫子,還有拿著書冷笑的溫梨笙,也知道她是徹底中了圈套,便指著溫梨笙喊道:“是你!是你故意設計陷害我!”



    溫梨笙揚眉:“你這說的什麼話,這書難不成是我按著你的手讓你偷的?”



    “不對,就是你,”莊鶯雙目赤紅,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難堪的一日,偷東西不說還被抓了個先行,她恨不得用十指尖利的指甲撓花溫梨笙的臉:“你是存心把書留下,那些話也是成心說給我聽的,就是要我來拿這本書!”



    “莊鶯,”溫梨笙的笑容有所收斂,聲音冷冷的:“你要想清楚了再說話,我說了什麼話成心給你聽?”



    “你為左郡丞之女,出身富貴,家中什麼書沒有,竟還想著偷同窗的!”周夫子厲聲責備。



    莊鶯哪有什麼證據,只語言混亂的對周夫子道:“是溫梨笙說這書是皇帝親賜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皇上賞賜的書,我真的很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名書,周夫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為了偷東西……”



    “這本書不是御賜的。”溫梨笙道:“這是謝家所藏之書,那日我從世子手中求來的,你上本偷的才是御賜的書。”



    周夫子滿臉驚愕,他原本以為只是很簡單的偷竊小事,這事可大可小,畢竟拿的是一本書,但沒想到莊鶯是第二次偷,先前那次偷的還是御賜之書,那此事便一下次提升好幾個檔次了。



    周夫子轉頭看了眼還站在門處,神色平淡的謝瀟南,繼而對莊鶯怒道:“還不將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莊鶯知道沒有證據,於是打死不認:“我沒有!我真的只是想把這本拿去看看,她說的上一本書我根本不知道!”



    溫梨笙道:“不問自取即為偷,你現在便是承認你想偷世子的書了。”



    莊鶯方才已認,再改口已是難事,只得紅著眼睛向謝瀟南落淚認錯:“世子爺我錯了,你寬宏大量,能不能別怪罪我,我只是想看看這本書。”



    謝瀟南雙眸如墨,沉著平靜,卻並不回應她的話,冷漠得像雪山上的清泉。



    莊鶯這才想起,這本就是謝瀟南一直以來的模樣,只是這些日子溫梨笙的出現,經常與他說話嬉鬧,讓她以為世子褪去了冷漠的外衣。



    對他求情是沒用的。



    莊鶯落下兩行淚,對周夫子:“夫子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想偷東西,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就放過我這次吧,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你是初犯嗎?”溫梨笙搶在周夫子前面開口,她嘴角輕揚,十分譏諷道:“我知道那本《松說》還在你手中,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書還回來,那這次的事便一筆勾銷,我不會追究你偷書之事,但若是你執意不還,那我只能拜託我爹來處理這件事了。”



    溫梨笙冷冷的掃她一眼:“到時候整個郡城都知道你行偷盜之事,你不僅要從書院退學,還害得你們莊家顏面盡失,你可要想清楚利弊。”



    “你!”莊鶯咬牙切齒的瞪著她,目光浮上些許怨毒:“你為何非要這般咄咄逼人?”



    “是你品行不端心生歹念在先,整個沂關郡都知道我溫梨笙不是什麼好惹的人,你偏偏要往刀子上撞,那便不能怪我。”溫梨笙道:“交書,還是名聲盡失,你選一個。”



    周夫子看了看溫梨笙,嘆一口氣對莊鶯道:“若那本書真的在你手中,還是快些把書還回來吧,這事若是往大了報,你爹的官位只怕都不保啊。”



    往小了說就是偷溫梨笙的書,往大了說就是偷世子的書。



    以世子與溫梨笙的這般關係來看,說大說小全憑溫梨笙做主。



    莊鶯哭得滿臉淚水,在心中糾結了半天,最後只得選擇了前者:“那書現在在我家中的書房裡,我回去取了還給你。”



    溫梨笙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儘快給我。”



    莊鶯以袖掩面,只覺得麵皮燒得厲害,自打出生起就沒經歷過這樣難堪的事,大步跑出了學堂,哭喊的聲音逐漸遠去。



    周夫子又嘆一聲:“左郡丞家中嫡女竟教養成這副模樣。”



    溫梨笙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放到桌上,而後對他道:“周夫子,這件事我回去會告訴我爹,屆時書院院長定會找你核實此事,還望周夫子能如實相告。”



    周夫子神色一愣:“你方才不是說若她交還那本書,便不追究此事的嗎?”



    溫梨笙嘴角一翹沒忍住笑了,她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也不是頭一回,不知道騙了多少人,自然不會真的大度到既往不咎:“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心術不正蓄意陷害我,我怎麼會如此輕易的揭過,凡所為錯事必承其後罰,這是我爹自小教我的道理。”



    周夫子便道:“你放心吧,此等品行不端之事,即便院長不問我也打算主動報之。”



    “多謝周夫子。”溫梨笙把東西裝進小書箱裡,轉頭對謝瀟南道:“世子辛苦了,也多謝你願意幫我這個忙。”



    謝瀟南道:“若真是謝我,每次多抄兩篇文章就好。”



    “謝你是真心的,但是抄文章還是算了。”溫梨笙嬉皮笑臉的插諢打科:“我可以請你到溫府吃飯,管飽。”



    謝瀟南嗤笑:“那真是多謝了,確實我在謝府每頓都吃不飽。”



    說著他衝周夫子微微頷首,一轉玩味的神色稍顯正經道:“耽誤了夫子不少時間,夫子快些回家用飯吧,謝禮稍後會送到夫子家中。”



    周夫子忙回以大禮,隨後在謝瀟南與溫梨笙離去之後將學堂的前後門給關上。



    下午溫梨笙就收到了幾日前丟失的《松說》,同時莊鶯也沒出現在學堂中。



    次日便傳來莊鶯從千山書院退學的消息,溫梨笙只將此事說給了溫浦長,剩下的如何解決都是他們大人之間商量的事,溫浦長到底還是給莊家留了臉面,只稱莊鶯是身體不適抱病在床,無法再來上學。



    下午放課回去之後,家中沒有準備晚飯,是說溫浦長特意吩咐的。



    帶到傍晚,溫浦長回來之後便第一時間來找她:“走,莊家人給你賠禮道歉。”



    “啊?”溫梨笙是真沒想到還有這一茬,本來莊鶯偷了書退了學也算是得到懲罰了,卻不想還有賠禮道歉這一環節。



    溫浦長道:“那是,那壞丫頭心思歪的很,我早就看出來了,她這次想陷害你雖說沒能成功,但也不能白白叫人欺負。”



    說著他大手一揮:“跟我走!”



    那架勢,氣派的不得了。



    溫梨笙整了整自己的衣裙,輕咳兩聲,挺直腰板雙手負在身後,應聲道:“走!”



    溫家馬車停在一處地方較偏的酒樓外,酒樓靠著一座存在於沂關郡很多年的拱形石橋,下面是環城河,附近都是富貴人家居住之所,所以路上的閒人並不多,入夜之後連街上的攤販都沒有,一派清淨。



    溫浦長領著溫梨笙進了酒樓,被下人引上三樓雅間,一進門第一眼就看到對著門的上座坐著墨色衣袍的謝瀟南。



    溫梨笙有些意外他也在,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說到底莊鶯偷的也是謝瀟南的書,再者讓莊家給他們姓溫的賠禮道歉,說出去很丟面子,但要是給世子賠禮道歉的話,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溫梨笙小聲對溫浦長道:“爹你這愛遲到的毛病惹出事了吧,這回還讓世子等著。”



    溫浦長輕輕嘖了一聲示意她閉嘴,然後端上笑容抬步走進去,邊笑邊行禮道:“下官見過世子,等很久了吧?”



    謝瀟南站起身,長髮在墨袍上徐徐滾落:“溫郡守多禮,我也是才到此處。”



    溫浦長邊走進來邊道:“我回去接我閨女,這才來得晚了,莫怪莫怪。”



    溫梨笙:“……”



    行吧,反正這種場合小孩就是給大人擔責任的。



    莊鶯坐在她爹莊毅的手邊,看見溫梨笙的那一瞬便滿眼恨意,眼圈瞬間就紅了,怕情緒洩露她又匆忙低下頭去。



    溫梨笙佯裝沒看見,笑嘻嘻的走過去,很是沒規矩的在謝瀟南的右手邊就坐下了:“世子,環城河這一帶的風景還不錯的,吃完之後我帶你去看看呀。”



    剛說完頭上就被溫浦長敲了一下:“這是我位置,上一邊去。”



    溫梨笙梗著脖子撒嬌:“爹,我想跟世子坐一起,我們年輕人之間更有話聊。”



    這話往溫浦長心口上紮了一刀,他險些吐血:“你給我起來。”



    溫梨笙只好起身,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莊毅便道:“溫家人便是向來如此,無拘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