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溫浦長被她伶牙俐齒給氣道,拍案而起,“你跟我過來!”

    一般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是溫浦長要帶她去祠堂,溫梨笙就跟在他身後,果然一路走到祠堂,然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

    溫梨笙撇撇嘴,委屈道:“爹,我已經老實很久了吧,為何還要我跪在這裡?”

    “你蓄意欺瞞在先,又誆騙我去謝府提親事在後,將你爹耍得團團轉,還不如實招來究竟是怎麼會一回事!”溫浦長氣得差點蹦起來。

    這死丫頭,平日裡最喜歡吹牛炫耀,什麼事都會往外說,光是他穿了一隻破洞的襪子都要說的滿城皆知,誰能想到她與謝瀟南暗生情意的事居然會瞞得這麼緊,若不是謝岑說他們可能在沂關郡關係就又不一樣了,溫浦長還以為是到了奚京之後他們才相互喜歡的。

    簡單來說,他就是被騙慘了!

    溫梨笙撓撓頭,說道:“此事不能怪我,又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告訴爹的話,爹肯定又大驚小怪,肯定也不允許我再去謝府找世子了……”

    不說還好,一說溫浦長直接蹦起來:“你本來就不該去,發乎情止乎禮,你們雖然已確定心意,但年紀尚小,未成親之前不能廝混在一起,這不合規矩!”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溫梨笙大聲反駁:“我跟世子又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還敢跟我頂嘴,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溫浦長說著,撲通一下就跪在了桌上的靈牌前,抹著眼淚又開始哭起來,用老一套的說辭道:“爹啊,娘啊,都是兒子沒用,教女無方!竟然會被她騙得暈頭轉向……”

    “哎呀,爹——”溫梨笙真是受不了他這樣,說道:“我這還不算有出息嗎?先前不是說過要給你找一個頂頂好的女婿來著,如今我要嫁進侯府,沂關郡還有誰敢再看不起咱們溫家!”

    溫浦長一想也是,最主要的是他先前也有幾次夢到謝瀟南變成他的女婿,當時只覺得這美夢遙不可及,然而今日謝瀟南就突然上門提親了,導致他現在還有些緩不過來勁兒。

    溫梨笙見她似乎被說服了,於是又加把勁:“當初說我要找個好夫婿,你要當大官,如今我的事已經敲定了,往後就是爹步步高昇,當上朝廷命官,屆時說咱們溫家高攀的聲音就很少了,所以爹你一定要努力!”

    溫浦長感覺自己莫名地受到了一股子激勵。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站起來道:“你在家老老實實待著,我出門一趟。”

    “你要去哪裡?”

    “去找沈雪檀!”溫浦長覺得要找個人跟他一起消化這個消息。

    溫梨笙就說:“有件事忘記告訴您了,您書房裡的那尊紅木雕花,被世子掰斷了一朵。”

    “什麼?!那是我跑了三條街才挑中的東西!”溫浦長趕忙調轉腳步,朝著書房而去。

    溫梨笙見他匆匆離去,勾著嘴角笑了一會兒,轉頭又看向擺在桌子上端端正正的靈牌呢喃道:“娘,我就快要嫁人了,以後可能不能時時再跪在您面前了,但是我一定會常常想念您的,不要怪我好不?”

    而後深深地磕了三個頭,又點上了三炷香,逐一將溫家列宗拜了拜。

    心中一陣感慨,想當初溫家在沂關郡是出了名的書香世家,但溫家人卻好像與仕途無緣,即便是多麼用功苦讀,都沒有一人能夠考出個考名聲來。

    沂關郡的人都以為溫家死得只剩下一個孩子時,這書香世家該徹底落寞了,卻沒想到她爹如此爭氣,前世也是一步步走到了一品丞相之位,如今雖然沒有前世的官職高,但也算是大官了,溫家列祖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會原諒他這十來年做的有辱門楣之事吧。

    溫梨笙在祠堂中跪了好一會兒才起來。

    之後就是謝家拿著謝瀟南和溫梨笙的生辰八字去合算,算得兩人是天作之合,若是結親則是一門頂好的親事,吉日七月八月十一月都有,按照本來的原定,謝家選了八月二十一日。

    親事定下來之後,謝家送文書之時又送了一回聘禮。

    起初溫梨笙不知道他為何要送兩回,後謝瀟南的回答是:“你們剛到奚京,宅子都是新的,並沒有什麼存貨,再從沂關郡搬來時間不夠,且也太麻煩,所以第一回 送來的東西,你就當做是嫁妝。”

    溫梨笙聽後無比驚訝,沒曾想到她嫁人的嫁妝也是夫家給的,不過這思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溫家與謝家結親的事,一旦敲定,消息就散出去的很快,沒用幾日,幾乎全城都知道此事,都在打聽溫浦長究竟是何人物,溫家的那個女兒又有著何等傾城之貌,引得世子傾心。

    沒過多久,溫浦長當年登科及第的消息就傳開,當年他從沂關郡考到奚京來,摘得狀元魁冠,熱度持續了很長時間,寒門學子一躍龍門之事也成為很多學子們的典範。

    而後就是他突然調回沂關郡,十幾年的時間,奚京漸漸沒了他的消息,卻沒想到這一回來,就要與謝家結親了,一下子震驚了全京城的人,那些整日盼著要嫁進謝家門檻的姑娘更是傷心欲絕,且還有不少有意與謝家攀親的人,也讓自家夫人來來回回去了謝府好幾趟,找唐妍探探口風,無一不是為了說些溫家與謝家的家世相差甚遠,兩家結親太過不合適之類的話。

    對於這種人,唐妍也好應付的很,只說她做不了兒子的主,兒子想娶誰就娶誰,若是有誰覺得這門親事不合適,大可直接去找兒子。

    且不說合不合適,那些誥命夫人又哪有機會見到謝瀟南呢?

    唯一能有的法子,也只有讓自家的女兒找機會與謝瀟南碰上面,聊個幾句,相處一下或許還有機會能夠讓謝瀟南迴心轉意。

    畢竟這不聲不響地傳出要成親的消息,誰知道這親事裡藏著幾分真心呢?或許是有著其他原因也說不定。

    總之奚京裡流傳著各種傳言,後面甚至誇張到說溫梨笙故意動用當地勢力行刺謝瀟南,導致他在沂關郡身受重傷,被這溫家小姐故作體貼的及時出現將他救下,帶回家細心照料傷勢,兩人才因此生情。

    溫梨笙聽到鼻子都氣歪了,擼著袖子就要出去找人理論:“太欺負人了,憑什麼這麼編排我!”

    “我倒是覺得這個傳言很有道理啊!”沈嘉清在一旁,摸著下巴認真說道:“若不是你救了小師叔的命,小師叔又怎麼會娶你呢?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你為什麼會說出這麼無情的話,”溫梨笙喊道:“從我家滾出去!”

    霍陽見兩人又要吵起來,急忙在中間當和事佬:“別吵別吵,咱們不是說好坐下來好好說話的嗎?”

    溫梨笙瞪沈嘉清一眼:“好好說話的前提是跟人說話,你讓我跟著一頭豬怎麼交流?”

    “罵人是不是?”沈嘉清道:“如今我跟喬陵關係甚好,當心我去他表親開的豬場裡牽幾頭來放在你屋裡面,臭死你。”

    溫梨笙拍桌而起:“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沈嘉清身子往後仰,指揮霍陽:“把人攔好,不然我帶你來幹什麼用?”

    霍陽只好攔著溫梨笙,讓她別衝動,說道:“不是說好今日來挑嫁衣的樣式嗎?這樣吵吵要怎麼挑啊?”

    溫梨笙這才想起是有正經事的。

    本來這些事都是要交由母親去操辦,但是溫梨笙沒有娘,溫浦長本打算聘請人來處理,但溫梨笙卻不想假他人之手,就將此事給接下來,說要自己做決定。

    奚京中幾家極其有名的紡織樓也送來了最新的圖冊,上頭都是現下極為流行的花樣與裝飾,讓溫梨笙挑選嫁衣款式。

    當初沈嘉清知道溫梨笙要嫁給謝瀟南的時候,可是震驚了好長時間,後來有次碰到謝瀟南上門來,他抓著謝瀟南問,得到了本尊的親自肯定,這才相信此事。

    溫梨笙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開始挑選嫁衣,圖紙上的嫁衣都極為繁瑣富貴,一眼看過去只覺得眼花繚亂,壓根不知道該如何挑選。

    好在溫梨笙叫了幫手,沈嘉清與霍陽也拿了圖冊看,三人在院中坐了一下午,將圖紙全看過一遍,挑出了幾個各方面都不錯的相互對比討論,最終敲定了三套,溫梨笙說拿給溫浦長決定。

    溫浦長也不懂這些事,就拿去了謝府給唐妍看,讓唐妍做最後的決定。

    總之,即便是城中流言蜚語不斷,所有人都不看好這門親事,但溫謝兩家因婚事忙碌得不行,每日都在籌備著。

    溫梨笙與謝瀟南見面的次數並不多,正如溫梨笙所說,一旦她爹知道她與謝瀟南關係不一樣了,就會對她管控嚴厲很多,甚至決不允許兩人再獨處,現在就是躲起來偷偷親親的機會也變少了。

    七月份的時候,溫浦長給溫梨笙請了個教習嬤嬤,畢竟溫梨笙打小沒娘長大,很多母親教的東西她都不懂,以前不受約束也就罷了,如今要嫁人了自然是不一樣,有些規矩即便是她不願意遵守但也必須要知道。

    於是一整個月的時間,溫梨笙就在後院跟嬤嬤學東西,不過以她那種性子,自然不是那般老實的,接連氣走了兩個嬤嬤之後,溫浦長搖頭嘆息,最終放棄。

    轉眼就到了八月份,離著婚期也越來越近,謝瀟南也不便再上門拜訪,一連二十多日未曾見到他。

    終於緊趕慢趕的,盛夏也進入了末尾,八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天都還沒亮,溫梨笙就被魚桂喚醒了。

    由於沒起過這麼早,溫梨笙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坐在床上東倒西歪,最後還是被魚桂給扶下了床。

    屋子裡的燈一點上,早就侯在外邊的婢女就一擁而進,先送了水讓她洗漱,然後又拿出各種胭脂水粉,玉石收拾,旁邊的大托盤中還放著定製好的紅嫁衣和鳳冠。

    魚桂給溫梨笙拿來了些吃的,她一邊滿眼睏意,一邊抓著東西往嘴裡塞,直到涼水敷面,開面將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絞去後,溫梨笙這才被痛得清醒了不少。

    眼神尚有些懵懂,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意識到,今日好像是她要出嫁了。

    說實話,出嫁這流程她是熟悉的。

    因為前世嫁給孫家那會兒,也是這個流程,早早的起床,然後開始各種被人擺弄,直到畫上精緻的妝容,穿上鳳冠霞帔送上花轎,才算是結束這繁瑣的雜事。

    不過前世沒人上門來迎娶,是花轎自個往孫家抬,抬到一半的時候被謝瀟南的人給攔了下來,當時溫梨笙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呢,嚇得不行,沒想到謝瀟南只是派人拆了她的花轎,就走了。

    害得她自己走去了孫家不算完,去的時候才發現她要嫁的人也早已身首異處。

    嫁過人,但又沒有完全嫁過。

    只不過這次與上次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先前那次只是覺得無比厭煩,對嫁去孫家也極為牴觸,若非是為了她爹,溫梨笙是斷然不可能嫁的,且一早就計劃好了逃跑。

    這次倒是她心甘情願,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點一點被妝點,心中也逐漸被期待和喜悅填滿,頭一回確切的感受到了為何成親也會被世人稱作大喜事。

    隨著天色逐漸亮起,溫梨笙的面容已經被畫上極為精緻的妝,長髮半綰著帶上華貴奢侈的鳳冠,耳朵上掛著赤紅的耳墜,襯得紅唇瀲灩,膚白勝雪。

    嫁衣極為繁瑣,往身上一件件套時也套了許久,溫梨笙只感覺肩上越來越重,直到全部穿好,她已經需要別人攙扶著才能站穩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大亮,外頭朝陽升起,照在一片忙碌的溫府。

    溫府的大門敞著,到處都掛著紅燈籠和紅雙喜,溫浦長身著一身夾紅長袍,帶領著下人在門口接客。

    本來溫浦長在奚京的朋友並不多,能來送禮的也只有謝庚和沈嘉清的,但是這門親事是跟謝家的,導致溫府的門檻從一大早開始就沒斷過人,小小的宅院裡堆滿了賀禮,被清理下去一批又一批,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眼熟的不眼熟的,皆帶著禮物來,一副跟溫浦長很熟的樣子,剛進門就道一聲恭喜。

    溫浦長有些應付不過來,隨便找了個理由跑去後院,站在門外問溫梨笙都準備好了沒。

    溫梨笙這會兒已經穿戴好,那鳳冠頗重,溫梨笙戴著覺得脖子累,就讓婢女暫時取下來,自己坐在桌前啃東西吃,嘴上的殷紅糊得到處都是。

    聽到溫浦長的問話,她就拖著厚重的嫁衣起身,走到門邊一下就把門打開,“爹,再給我搞點吃的啊,我真的快餓死了!”

    溫浦長見她一下子就要走出來,連忙將她推到屋子裡去,說道:“拜堂之前新娘不可見客,這是規矩。”

    溫梨笙撇嘴,小聲道:“哪來那麼多的破規矩。”

    溫浦長看著她一身的赤紅,嫁衣上的金絲紋樣在燭燈下閃閃發光,襯得她面容相當精緻,如窯燒了許久的上好白瓷,讓人看之就眼前一亮。

    溫浦長不由感慨,當初那個舉著他鞋子滿地跑,追都追不上的小姑娘竟然真的長大了,如此美麗,如此的人心生不捨。

    他本身就是愛哭的人,如今一想到疼愛了十幾年的女兒要嫁去了別人家,日後聚少離多,再也不能夠一大早起來就聽見她在院中高喊著爹,也不能在從官署回去之後,看著她笑嘻嘻的從樹上跳下來,一時間心生無限悲情,但又不想在溫梨笙面前哭,於是強忍著淚意揩了揩眼角。

    “笙兒,日後去了夫家,可不能在跟在咱們家一樣了,侯爺雖是有肚量的人,侯夫人也溫婉可親,但你還是要注意分寸,不能再如以前那般為所欲為,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但不能惹得親家不開心。”溫浦長語重心長的叮囑。

    從前他總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叮囑溫梨笙,但溫梨笙很少聽從,他總想著,沒關係,日後有的是機會教育,時間還長。

    許是沂關郡的夏天過得很慢,溫浦長總以為這個女兒會在他身邊留很長很長時間,但是沒想到轉眼間她就要出嫁了,日後冠了夫姓,溫浦長就沒什麼機會再叮囑女兒了。

    他到底還是不放心的。

    又怕這個生性自由的小寶貝在夫家受委屈,受約束。

    可女兒長大了終要離家,溫浦長是沒有任何理由將她留下的,只希望往後的日子裡,她還能像從前那般無憂無慮,放肆歡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