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溫晏然沒有立刻給出答覆,也沒讓對方起身,而是施施然走到先帝棺槨之前,向著那位幾乎把顧命大臣給寫在臉上的老人,溫和道:“朕記得如今在建平內的人也包括七哥,可惜他如今身陷囹圄……”

    沒有半點回避的意思,溫晏然直接提起了這個令鄭氏格外在意的名字。

    “請問太傅,當日七哥為何被囚?”

    袁太傅麵皮抖了一下,然後道:“先帝斥責七殿下,派禁軍將之囚禁於幽臺內。”

    ——幽臺本是墳墓之意,在大周這邊,跟暴室一樣,都是用來囚禁達官貴人的囚牢。

    溫晏然:“既曾斥責,想來隨侍之人知曉原因。”

    她說話時,視線落在少府令身上,詢問之意格外明顯。

    ——溫晏然知道,對於一個不便回答的問題,要是她詢問在場所有人,那麼這些人裡未必有誰願意當出頭鳥,但只盯著一個問,在自己名義上佔據高位的時候,對方大抵不敢得罪她,會選擇老實作答。

    少府令察覺到天子的目光,當下一個哆嗦,他膝蓋能軟一次,自然也就能軟第二次,當下熟能生巧地跪了下來,戰戰兢兢地回稟:“先帝曾言,七殿下行事狂悖,陰匿邪朋,貨賂中貴,詆詈宗廟,窺覬儲貳1,實不堪為皇子。”

    “……”

    一問一答之間,殿內雅雀無聲,被晾在邊上的鄭引川面色先是泛紅,然後逐漸變得蒼白起來。

    溫晏然滿意頷首,又向著那位鄭氏成員笑了一笑:“卿家方才所言有理,朕託體於先帝,又被委以社稷,如今自然要盡孝悌之禮。”

    她畢竟是曾在評論區看過評論區劇透的人,知道鄭崔兩家的矛盾——對於讀者來說,除非是開局選擇成為四皇女或者七皇子中的一個,否則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繼續平衡兩邊的勢力,讓崔氏跟鄭氏繼續爭鬥,保持局勢的穩定,等兩邊不斷互相損耗下去,都沒什麼反抗的力氣之後,再收服為己用。

    在大部分朝臣的認知當中,就算新帝心裡一萬個想幹掉那些虎視眈眈的兄弟姐妹,也得耐心等上一段時間,一面等朝政穩定,一面也是擔心留下惡名。

    但溫晏然就是要留下惡名,並完全不介意旁人日後拿今天的事情來翻舊賬。

    她給完鄭引川回覆後,直接喊了大理寺卿出來——對方剛剛接任這個職位沒兩天,跟天子一對一溝通時很有點緊張之情,以順拐的姿態走到了大殿中央。

    溫晏然:“既然如此,卿家且派人將庶人溫見恭押上來。”

    ——不是七皇子溫見恭,是庶人溫見恭。

    大理寺卿被點名出列,就算再不想牽扯到崔鄭的爭執中,也不得不依令而行,他剛派人過去幽臺,又被天子叫住,讓他當庭把溫見恭的罪名給羅列出來。

    大理寺卿:“……”

    感受到鄭引川那邊的目光,他此刻異常想要告老還鄉。

    倘若說四皇女掩藏得比較深,那七皇子就是一個壞的十分明顯的反派,而且作為皇子,他除了想謀奪皇儲之位以外,像結黨營私,賣爵鬻官,欺男霸女,奪人田產之類的事情也都沒少做,只是限於其身份,無法明正典刑而已。

    溫晏然立在階陛之上,等大理寺卿總算把長長的罪名全部唸完後,那位曾經的七皇子也正從幽臺那邊被提押到了殿上。

    見到這一幕,乾元殿內鴉雀無聲,許多朝臣都心跳如擂鼓,甚至有種喘不上氣的憋悶感。

    他們都在等著看,天子究竟會如何對待溫見恭。

    前七皇子既然被囚於幽臺之內,日常待遇肯定不如以往,形容頗見憔悴,而過來提人的禁軍將士察覺到新帝的心思,也沒繼續用對待皇子的禮節來對待這位曾經的貴人。

    溫見恭被押到殿上時,連束髮的帶子都已然失落。

    作為品階不高的戶部小官,韓拾荊的站位靠近殿門,她看不見立於階陛之上的天子的神色,卻看見對方做了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