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31章 村中閒話31




    “你過來。”登記糧官叫村長過來,指著一欄,“這裡是不是記錯了?”



    村長嚇得額頭細汗,仔仔細細在心裡看了三遍,話也捋了又捋,嘴上小心翼翼說:“回官老爺話,黎大家十畝水田,今年收成四十三石一斗,登記沒錯,小不敢糊弄大人。”



    “他家十畝水田收了四十三石?”登記糧官不信,嚴肅著一張臉,“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鄉里惡霸故意欺壓黎大?”



    村長被嚇得噗通跪下,連連說:“不敢,小人不敢,黎大也來了,官爺一問就知道了。”



    “你起來。”登記糧官見村長嚇成這樣,嘴裡說還是一樣,信了幾分,可十畝水田真能有四十三石?他登記十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收成。



    黎大上前。



    糧官一看,這黎大生高大壯實,比旁邊村長還要結實,不像是被欺壓之人,仔細問了下,家裡田裡收成,黎大一五一十說。



    “這個肥料可是真?”糧官問村長。



    村長彎腰擦汗點頭嘴上說:“是,不敢欺瞞官爺,這肥料是黎大贅婿顧書郎從書上琢磨出來,因為今年第一次使,村裡其他人只敢上三畝五畝水田,黎大家十畝水田都上了肥,所以今年收成才好。”



    糧官一一對著剛登記過,確實比往年多一些,這村長黎大口中‘肥料’真有如此之神奇?若是真,那麼稟告上官,這可是大功勞一件。糧官心動不已,面上不顯,說知道了。



    之後登記順利,沒什麼差錯。



    總算是交完了。村長剛驚一背脊冷汗,擦擦汗,說:“剛嚇死我了,沒成想上多了也要被問,幸好咱們府縣官老爺清明,底下糧官問清楚了就放了咱們。”



    “回吧回吧。”村長受驚一場,不願在鎮上多留了。



    因為要買騾子,今年稻米黎家就留了六石自己吃,三十七石賣官價,賺了十四兩八百文。騾子是黎大上鎮上畜牧行瞅,兩歲左右大,牙口也好,毛光水滑,黎大瞅著好,價位也成,花了八兩銀子。



    買了騾子辦了手續,登記在冊。黎大牽著騾子,又去買了酒、糖、大棒骨,藥館掏出了顧兆寫字條遞給夥計,家裡燉雞放大料,黎大覺得味好。



    裝了一筐,回去路上黎大也沒起在騾子身上,就牽著繩,讓騾子馱著筐,慢悠悠回到了村裡。



    黎大家買騾子了。



    村裡人人瞧見了,不過也沒幾個說酸話。



    “就是為啥不買牛?牛種地耕田不是更好使嗎?”村裡人疑惑這個。



    但黎大家要買啥就買啥,又不是他們家買。



    十一月中是徹底閒了下來,村裡熱鬧起來,婦人阿叔閒著能串門說熱鬧八卦,杏哥兒抱著元元也愛上黎家來玩,他家今年水田試多——



    大哥家不樂意,怕危險,不過家裡莊稼地活都是公爹做決定。因為是黎週週贅婿顧兆出主意,杏哥兒公爹便仔細問杏哥兒成不成。



    這杏哥兒哪裡敢打包票,只說黎週週家上十畝水田肥,他和週週從小長大,知道週週性格,不是張揚人,很是穩重老實,又說大伯種田也好,父子倆都同意拿十畝水田來追肥,應該是沒啥吧?



    本來杏哥兒公爹也糾結害怕,想著拿五畝水田試試算了。聽到杏哥兒說這番話,尤其是黎大種田好,仔細想,那確實。當年黎家老頭子分家,給黎大分田,那都不能用偏心說,真真是恨黎大,分出去十畝旱田,五畝水田,那都是糟透。



    尤其那旱田,是黎家年年種,田給累著了,種一茬黃米,那麼好活糧食,連一石都沒有,就這樣旱田給了黎大。



    黎大當初剛分家,帶著五六歲哥兒,頭幾年連肚子都填不飽,又不敢緊著種,讓地緩,歇一歇,肚子就得餓。



    杏哥兒婆母都要背地裡說一聲,當爹孃,怎麼心腸就能這麼狠心,黎二黎正仁是黎家老兩口兒子,黎大難不成就不是了?



    就那麼糟旱地,黎大愣是給種出來了。



    今年多少收成來著?



    杏哥兒知道啊,趕緊說今年黎週週家,旱地一畝有四石了。



    於是杏哥兒公爹抽了一晚上旱菸,咬了牙,上了十畝水田肥。他家水田一共二十多畝。



    就這樣提心吊膽,天天往田頭去瞅,終於到了收成。



    自然不用多說。如今杏哥兒婆母特別看重杏哥兒,誇杏哥兒當初膽子大能說話,家裡地裡莊稼事,老漢問她啥意見,她都不敢吱聲。



    如今杏哥兒在王家地位那是一個大拇指。



    “沒事就去找週週串串門,抱著元元多玩會,家裡如今清閒也沒多少活。”杏哥兒婆母說。



    杏哥兒便不客氣,高高興興應了聲,帶著元元去找黎週週玩了。



    “今年家裡手鬆些,我想過幾日去鎮上扯點紅布買些新棉花,給元元作身新衣裳,別看他人小小,一天一個樣,長得可快了。”杏哥兒抱兒子放地上,一手扶著。



    元元如今會走路了。



    按照這時候說法,元元去年元宵過了就是兩歲,實則一週歲,現在實打實一歲零十一個月,老人家會說孩子過了年就三歲啦。



    古代小孩夭折多,尤其是村裡,所以起名字賤,往大報一歲也是想哄過小鬼,意思這是大孩子了,身子骨硬朗,少纏著。



    “那一起去。”黎週週答應。



    元元走路不太穩,搖搖擺擺,杏哥兒就跟在後頭扶著,怕兒子跌倒,一邊說:“你要買啥?”



    “買塊糖,我岳家在蓋屋,估摸沒多久要來報喜信。”黎週週想提前備著,別到時候急急忙忙。



    杏哥兒說成,又想起什麼,說:“我爹孃要帶光宗去府縣送糧了。”



    “今年二叔二嬸光宗都去啊?”黎週週問。



    去年黎週週成親,黎二才從府縣送完糧沒幾日。每年都是十一月農閒了,黎二家稻米不賣,舂乾淨了,裝著麻袋給府縣上黎三黎正仁送去。



    全是稻米,沒有麥子。



    劉花香說她那弟妹是府縣城裡人,嬌氣不得了,跟她們農家人比不了,平日裡很少吃雜糧,見天白米飯吃,用碗啊小巧,讓她吃得八碗才成……



    這是早先劉花香帶著杏哥兒光宗一起去,見了世面,回來學給村裡人,府縣人穿什麼、吃什麼、用什麼碗都能說一天,當時村裡人聽得也熱鬧,沒見識過啊。



    黎週週聽杏哥兒學過,只記得府縣好大。



    黎二家送糧也不是白送,收錢,按著官價一升八文錢。趕著牛車去府縣,天不亮出發,因為牛車馱著糧食,杏哥兒唯一去那次,也是他和弟弟光宗輪著坐,光宗坐多,他大部分是走。



    到了府縣已經晚上,城門關了,他們得在外頭露宿一夜,早上城門開了才能進去。



    杏哥兒那次回來,路上吃苦,挨凍都沒提,只撿著府縣好話說了。如今年齡大了,嫁了人,家裡田收成好,手裡有了銀錢,再談起過去那次去府縣,就坦蕩多了。



    “可累人了,光宗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我不信爹孃還讓他坐一路。”



    “其實去府縣也沒啥好玩,走一路累腳磨泡,夜裡睡在城牆外,幸好爹有經驗拿了鋪蓋,可也冷啊,終於進去了,還要走路,小叔家院子也小小,還不如村裡院子大敞快,我多吃一碗飯,小嬸就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