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六十八章:魔門祖現 金佛南來

    長安城下起了雪。

    萬花搖落,滿天飛瓊。

    司暮雪靜立,像一尊神話塑成的仙人,唯有身後九尾嗖然旋掃,似滌盪寰宇的焰火。

    “修行原來是照見真我。”

    司暮雪長撩起第九根雪白的狐尾,如持拂塵般端在身前,目光溫柔地打量。

    狐祖的記憶與她的過往在神魂中碰撞、雜糅,形成了另一種混沌的純粹,一如這截狐尾。禍福相依,她挫折一路,反而陰差陽錯,真正邁過了大道之檻。

    手掌翻覆間,雪白狐尾似白魚溜走。

    司暮雪重新將目光投向周圍的人,她輕輕抬起靈秀的嫩足,緩緩朝他們走去,行路之時,這位嬌小婀娜的紅髮神女腰肢擺動,玉腿交錯,宛若為帝王獻舞的妃子,極盡妖嬈。

    “你們攔不住我了。”司暮雪止步。

    天已黑了下來,不見明月高懸,雪從高空飄落,越下越大。

    最先動手的是林守溪。

    湛宮劍出鞘。

    雪亮長芒如明月徐徐綻放,頃刻填補了林守溪與司暮雪之間的空隙,長月中閃過一抹黑影,黑影如鳳凰般長鳴。

    他起手就是最神秘的白瞳黑凰劍法。

    劍光照亮了司暮雪的面頰。

    司暮雪絕美的身影似迎鋒而解,頃刻雲散,下一息,一朵雪花飄到了林守溪的頸後,六角結晶體的雪花破裂,司暮雪自雪中生,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一指點向他的後頸。

    小禾反應了過來,在司暮雪的出現的瞬間擰腰回身,一拳搗去。

    拳尖鼓起大風,吹得司暮雪紅髮飛舞。

    司暮雪的一指被小禾的重拳打得微微偏斜,小禾沒有與她角力,相反,她五指一攏,電光火石般將拳收回,一記鞭腿快如光電一閃,高高揚起,直打向司暮雪的脖頸。

    司暮雪沒有伸手去擋,她身後狐尾探來,精準地纏住了小禾的腳踝,向上一甩。

    小禾本就不是司暮雪的對手,再加上今日耗力極大,傷勢未愈,嬌軀被狐尾卷著高拋,空旋數圈後落到了十丈開外,踉蹌數步堪堪止住。

    不待司暮雪追擊,一襲青裙的蘇希影已翩然而至。

    這位曾經的魔頭鎮之主身影低掠,如貼水之鷹,剎那間離開了宮語身邊,出現在了司暮雪的右側。

    蘇希影收起了平日裡溫婉的笑,秀靨如被冰封。

    她的手印在青衣間變幻。

    斑斕毒粉從她袖中抖落,凝為彩蛾,翩翩罩向司暮雪。

    “邪魔歪道。”司暮雪淡淡道。

    她這樣說著,非但沒有去躲避這些彩蛾的進攻,相反,她主動迎上,任由劇毒的彩蛾停在她溫軟的香肩上。

    這是蘇希影苦練數十年的劇毒,一指甲蓋就足以讓一頭熊倒地不起。

    但穿著熊內裳的神女卻半點不受影響。

    她在毒霧中閒庭信步,如賞花看蝶的旅人。

    “蚊蟲可以從皮糙肉厚的牛象身上飲到血,又怎能從真正的玉石上吸到髓?”司暮雪輕輕搖頭。

    純淨如水的真氣自她指尖盪出,傳遍全身,依附在她衣袂上的彩蛾瞬間斃命,變作粉塵落地。

    如拂去玉上灰塵。

    蘇希影看著這一幕,眉頭緊皺,她精研的只是毒術,而非鍊金術,若眼前之人真是玉石為軀的妖,她又該怎麼辦?

    但她畢竟是蘇希影,曾經惡名動天下的蘇希影,她沉寂了三十年,休養生息練就的平靜也成了一種另類的驕傲。

    蘇希影伸出了左手的食指,蘭花般輕輕翹起。

    她食指潔白,如蘭花細瓣,很美,隱隱還能嗅見花香。

    但唯有蘇希影自己知道,這根食指是她試毒的指,過去,她煉毒煉到走火入魔,哪怕是最強壯的犀牛也難以幫她試毒,於是她選擇自己試,最慘的一次,她的左手被毒腐蝕生瘡,幾乎可見白骨,她試毒的時候會準備一把大刀,一旦真氣壓不住毒,她就會砍掉左臂保命。

    如今這截光潔如玉的食指上盤桓的,絕非銀針刺繡錐花小字這樣的閨房之美,而是深入骨髓的慘痛過往。

    也正是這些毒,煉就了她。

    司暮雪翻掌打來之際,蘇希影一指點出,輕若流雲。

    掌指相撞。

    蘇希影慘哼一聲,踉蹌後退,看著鮮血淋漓的手指,沉默不語。

    “有點意思。”

    司暮雪看掌如觀鏡,她的掌心赫然出現了一個紅點,紅點如鑽入皮膚下的蜈蚣,要沿著她的經絡攀爬,摧毀她所有的血脈。

    但司暮雪只是握緊手掌,再度張開時,掌心復又光潔如玉。

    “你的確是天才,只可惜你是這個世界的人,你出生時就坐在萬丈懸崖下的谷底,偏偏又選錯了道路,所以哪怕窮其一生精研,你這彩蛾也飛不上青天。”司暮雪悠悠道。

    蘇希影緊緊盯著眼前嬌小的妖女,生出了不可戰勝之感。

    她依舊沒有說話,抽劍斬去。

    司暮雪不再看她,只拂袖一捲,蘇希影倒飛出去,落回宮語身邊,她捂著胸口,血染紅了青衣。

    同時,方才被擊退的林守溪與小禾已調整氣息,再度夾攻而來。

    司暮雪九尾飄如颶風,以此迎擊,將圍繞著她閃轉騰挪的兩人多次擊回。

    這褒博的長尾是最柔韌的盾牌,林守溪與小禾哪怕全力施為,竟也攻之不破。

    司暮雪靜立原地,看著手持古劍不斷攻來的英俊少年,平靜道:“倒還要謝謝你,若非你以劫雷殺我,使我洗骨滌髓,我也無法斬滅舊我,這場本該落到巫幼禾頭上的劫陰差陽錯落到了我頭上,反倒修了我的正果,這算我的機緣麼?”

    她以指抵住劍尖,用力一按,長劍彎曲,受力彈出,林守溪被迫後撤,司暮雪追了一拳,正中他的胸口,打得他堅實的骨肉如水一蕩,滑出了百丈之遠。

    林守溪以劍拄地,勉強穩住身形,他捂著胸口,皺起了眉。

    天地的禁制已經根深蒂固地存在,按理來說,司暮雪絕不可能打破天地封鎖,直接躋身遠超他們的境界,但……

    林守溪分明可以感受到,司暮雪的拳頭遠比黑虎嶺時重得多,她的境界改變了,而且是超凡脫俗的改變!

    天地為何能夠容許這樣的存在?

    “黑虎嶺時挨百拳而不死,你這超凡體魄足以自傲,但今日……”司暮雪收拳腰間,身後九尾似孔雀開屏,殺機在她拳尖凝聚,彷彿一拳遞出就可貫骨達背,打得人神魂俱滅。

    小禾秀眉緊蹙,身影驟動,再度襲來,她看上去嬌弱,但掌出之時,卻有滾滾雷響。

    司暮雪不閃不避,直接與她對掌。

    掌與掌相撞,小禾被擊退,落地之後復又躍起,變掌為拳,再度轟向司暮雪。

    小禾動作凌厲,行雲流水,她像是在對樁練拳,但這樁偏偏是鐵樁,哪怕她使盡全力也無法將其真正撼動。

    面對著小禾重若千鈞的進攻,司暮雪盡數接下。

    舉重若輕。

    幽瞳映照,司暮雪凝視著這位雪發少女。

    “蒼龍之血,真龍傳承……巫幼禾,你身負的氣運不是一般的大,再過百年或許有一戰之力,但今日的你,太過幼小了。”司暮雪平靜地說著,話語裡沒有半點譏嘲之意,彷彿只是在陳述事實。

    小禾再度攻來之際,司暮雪一指點中了她的眉心,少女如遭雷殛,慘然後退,披頭散髮。

    但她兀自在笑。

    “你在笑什麼?”司暮雪問。

    “你自以為擁有神通,可以凝視眾生,但以你的眼界,卻也只看出了蒼龍之血,真龍傳承這樣的外物。”小禾冷冷道。

    “它們的確是外物,缺少了它們,你巫幼禾還是你巫幼禾,但那樣的你,不值得被我凝視。”司暮雪說。

    “那你呢?你靠的又是什麼?神狐髓血還是皇帝恩典?”小禾清冷反問。

    “你還是不懂。”司暮雪說:“你容納了髓血,卻還要依靠封印,你吞噬了傳承,卻無法將它煉化,它們是你的鎧甲與寶劍,而非真正的尖牙與鱗爪,我與你不同,百年修行,外物與我已合一,何來內外之分,物我之辨?”

    “你這牌坊倒是立得端正。”小禾嗤之以鼻。

    “牌坊有真真假假,但強大與否是真的。”司暮雪說:“此時的我比你強,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強。”

    司暮雪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林守溪也真有本事,每每遇難,總有一群鶯鶯燕燕出手相助,你身為她的妻子,就不妒不恨?”

    “這家中私事與你這外人何干?”小禾清冷回應。

    “的確與我無干,我只是感慨一下巫姑娘的大方,若換作我是你,絕不可能這樣放過他。”司暮雪淡淡道。

    “你懂什麼?楚映嬋是我的後宮,不小心便宜了林守溪罷了。”小禾一本正經地說。

    “是麼?巫姑娘果然大方得很呢。”司暮雪讚道。

    “你……”小禾深吸口氣,盯著司暮雪身後的九尾,哂道:“算了,那我再大方些,若將你擊敗,我不殺你……正好,我家正宮夫君煉鼎火尚缺‘天材地寶’,不如讓你來,也好給我心愛的楚楚小妾分擔一下辛苦。”

    “巫姑娘可真敢想呢。”司暮雪同樣不怒,她伸出一指,指尖燃起一簇焰火,輕聲說:“暮雪倒是不介意,只是怕你小夫君那點道行,無福消受啊。”

    林守溪看向她指尖的火焰,心頭一跳,那枚火焰色澤很淺,卻似藏著至深至情的慾望與至冷至漠的人心,它們交織著,噴薄著,似要將司暮雪吞噬。

    林守溪生出了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他的眉皺得更緊:“這,這不是……”

    “天地交泰陰陽合歡經。”司暮雪將這抹由心而發的火握於掌心,平靜地說出了這種功法的名字。

    ……

    “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何我會你魔宗心法?”司暮雪看向林守溪,問。

    林守溪沒有回答,但他心中隱隱已有了答案。

    “這本就是莪獨創之心法,歷數千年而不衰,為魔門舊祖所得……林守溪,你投入道門,認她為師祖,但……於情於理,你是不是也應該尊我一聲先祖呢?”司暮雪話語冷靜,無半點媚意,她不笑,依舊有傾倒城國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