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六十八章:魔門祖現 金佛南來

    “你到底是誰?”林守溪問。

    當年他修煉合歡經時,師父就告訴過他,這是魔門先祖於密窟中所得的功法,若追根溯源,或許能一路追到數千年前禍亂天地的九尾妖狐,關於那位妖狐娘娘的傳聞太多,有說她已被伏誅的,有說被鎮壓大山之下的,也有說她逃往海上,隱於世外孤島的,但……

    “當年為迷惑帝王,我苦修媚術,終日躲在院牆後面看一位極漂亮的舞女姐姐跳舞,學那柔媚身段如何款擺,學那婀娜身子如何搖曳,後來又遍訪宮府,看他們如何翻雲覆雨,顛鸞倒鳳,看盡滿城春色,但後來我發現,任他們歡愛之時如何縱情嫵媚欲仙欲死,始終也只是美色與權勢錢財的交換,並無真心,看多了也覺乏味。”

    一截紅色的狐尾捲來,將司暮雪包裹,搖身一變之間,她已不是穿著小熊內衫的絕世神女,而是變成了一個赤著玉足,環著鈴鐺為帝王獻舞的美豔歌姬。

    她學著當年的舞女歌舞了一段,儀態妖嬈,歌聲靡靡,很快又覺索然,她繼續道:

    “後來我在遊歷山河時遇見了一位老漁夫,老漁夫終生不婚不娶,我問他這樣不寂寞麼,老漁夫見狐狸口吐人言,也不吃驚,只是道,此世之上,有山娛我,有水樂我,我終日縱情山水之間,有何寂寞?我心生明悟,知那媚術只是小術,身段形容之美也只是小美,真正的媚術不應只獻與帝王,那一天,我寫了合歡經的初稿,後來我果然不再滿足於魅惑帝王,蹂躪肉軀實在無趣,真正禍國殃民的媚物應蹂躪山河。”

    又一截紅尾將司暮雪包裹,她又變了,變成了另一位絕色女子,若她不說,無人知曉這是當年的九尾狐,因為她一身素衣,發插木簪,樸素寧靜,與世人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後來舉世烽火狼煙,王國將傾,天下伐我,我隱匿於世,回到舊居,繼續修訂合歡經,某一天夜晚,我坐在無人的小院仰望天空,見到了銀河,彼時我修煉合歡經有些入魔,做了一個假想……”

    “我覺得,這個世界像是一個巨大的母體,大地為巢,天空為殼,以此護佑芸芸眾生,得道飛昇之人則是離開母體的嬰兒,而狹長的銀河就是他們離開的甬道……它很像,不是嗎?所以我想,人倫慾望會不會放大到宇宙依舊成立,天空中的斗轉的星體其實是在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大交媾,它們殺伐,碰撞,旋轉,最終年老色衰,或轟轟烈烈地爆炸,或塌陷成虛無的漆暗。我徹夜觀天象,直至日自山中出,有所悟,故在合歡經前加了六個字,全名為——天地交泰陰陽合歡經。”

    司暮雪將過往娓娓道來,雪白的狐尾將她包裹,眨眼之間,她又變回了讚佩神女的模樣。

    合歡經的全名從她口中誦唸出來,無半點淫靡之意,相反,這九個字氣勢磅礴,彷彿可以窮盡人與物的奧義,道盡天地所有的隱秘。

    風吹動司暮雪的衣裳。

    衣裳的邊緣在涼風中盪漾成了水的波紋。

    她只剩一件過臀的上裳,象牙白的修長大腿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並不妖冶,只是美。

    只可惜,今夜是雪夜,天空一片昏暗,並無分明星斗,無法讓她現身說法。

    “林守溪,你終日認敵為師,不知廉恥,今日見了真正的魔門祖師,為何不拜?”司暮雪淺笑著問。

    “我魔門雖以魔為名,但從不拜真正的魔。”林守溪冷冷道。

    “是麼?”司暮雪打量著他,道:“你的合歡經修得尚可,勉強可入我法眼,只是離‘天地交泰’四字還差得太遠,你若願意,可重新拜入我門下,我教你真正的合歡經。”

    “少妖言惑眾!”小禾冷笑著打斷,道:“你一個連自己是誰都沒有想清楚的人,有何資格開宗立派?”

    “哦?”司暮雪靈眸流轉,冷淡地問:“我是誰很重要麼?”

    “當然。”小禾認真道:“你若以讚佩神女自居,那九尾狐祖的往事與你何干?若你以九尾狐祖自居……哼,一個幾百年雛兒張口閉口說合歡,裝成魅惑眾生之妖,也不知羞。”

    “雛兒?你不也是雛兒?”司暮雪瞥了小禾一眼,眼神中透著一絲輕蔑,“我過去是讚佩神女,是罪戒之劍的奉劍者,須保持清白之身,你呢?你與林守溪已相戀兩年之久了吧,為何他已不是,你仍是呢?”

    傷人的言語更甚刀劍,小禾抿起了薄薄的紅唇,心中不停地念清心咒,卻依舊彈壓不下情緒,一頭纖柔雪發被溢出的真氣撩動,風一樣飄舞起來。

    “那又如何,我今年十七歲,你呢?”小禾終於想到了反駁的話語。

    司暮雪不回答。

    很顯然,這兩位個子與身段皆差不多的女子都不願意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聊下去了。

    “總之,我念舊情,願意給魔門弟子一個機會,林守溪,你若願意歸順,我不介意放過你與巫幼禾。”司暮雪說。

    “沒什麼好談的。”

    林守溪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知道,她也許真的會放過他和小禾,但絕不會放過師祖,他必須保護好師祖。

    “你可真是收了個好弟子呢。”

    司暮雪也猜到了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她側過身,望向了遠處的宮語。宮語身著雪衣,素淨出塵,容顏無冪籬遮擋,清皎典雅,猶若久居冰峰走下人間的仙子。

    “我的弟子都很好。”宮語說。

    “的確,那位叫尹檀的妹妹就不錯,當初與清齋神女吵架時的可愛模樣我現在都記得呢。”司暮雪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話語頓了頓,很快收斂了笑,肅然道:“追趕了一整路,不承想與你在這裡相逢,道門樓主大人,別來無恙。”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證你入道。”宮語點了點頭,說。

    “入道?”

    “不然?難道你以為修成九尾,就是道成正果,與天同齊了?”宮語反問。

    “樓主大人好高的眼界,敢問樓主,你又修到了哪一步?”司暮雪平靜發問。

    “人行走在大地上,不知淵深,不知天高,故而向淵中魚、空中鳥詢問,但這並不明智。你若果真證道,絕不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宮語冷嘲熱諷道。

    “有趣。”司暮雪狐尾遊曳,道:“樓主大人可真是妙人,哪怕你現在除去這身雪白衣裳,信手將鬼獄刺拔出,恢復巔峰之境,並告訴我這只是引我上鉤的局,恐怕我都不會覺得驚訝。”

    “我倒是想。”宮語沒好氣道。

    她又想起了孃親那封信。

    對於之後可能的一切,不知身在何處的孃親早已洞見,並給予了她警示,如果她當時能想得更多,預料到更多,司暮雪口中的這一幕或許真會上演,可惜……

    “看來你也並不聰明。”司暮雪說。

    “人從不是越年長越聰明的,相反,天下無敵太久,智慧與手腕長期被境界給蠻橫代替,人反而會變笨……若是一百年前,你絕不會有敗我的機會,”宮語說。

    “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不是麼?”司暮雪問。

    司暮雪抬起手。

    雪從高空飄落,落到她的掌心,凝成了一柄劍,一柄雪白的劍。

    這柄劍是脆弱的。

    所以它又在司暮雪的掌心融化、凝結,由雪劍變成了一柄冰劍,劍尖寒光森然。

    她握劍之時,沉默了許久的行雨終於舉起手,說:

    “那個……我之前是受林守溪蠱惑,才與司姑娘為敵的,我叫行雨,取自龍為百鱗之長司行雲布雨一句,所以也可以叫我司行雨,嘿,真巧,這麼看我們還是本家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你想投奔我?”司暮雪笑著問。

    “沒錯!”行雨剛剛觀察了好久,確定自己不是對手。

    “可以是可以,但你必須表現出你的誠意,譬如……送我一對龍角?”司暮雪說。

    行雨聞言大驚,連忙伸出手捂住自己頭上的角,大怒道:“你不要欺龍太甚!”

    “好呀,那就拿你開刀。”司暮雪露出微笑。

    ……

    周圍的雲聚攏了過來,形成了一塊厚重的屏障,將落下的雪也擋住了。

    這是行雨的法力。

    行雨是龍王的女兒,同樣也是風雨雷電的主人,在她暴怒的敕令之下,先前消散的雷雲再度聚攏,遮在了長安的上空,聲勢浩大。

    司暮雪看著這個比她還要矮上許多,披著銀鱗外袍的小青龍,搖了搖頭。

    她知道,行雨只是在虛張聲勢而已。

    無論行雨引來多少的雲雨雷電,都無法改變這一戰的結局。

    她面無表情地朝著行雨走去,嬌軀搖曳生姿。

    行雨原本想直接逃走,但金缽還沒拿到手,哪怕回了龍宮,也沒有辦法去見紅衣姐姐,而且她也看這個紅髮女子極為不滿,恨不得將她的狐狸尾巴揪下來做成衣裳,當然,還有一個她不太願意承認的理由——她不想眼睜睜看林守溪與大胸仙子這樣死掉。

    司暮雪可以在戰鬥中生出九尾,那為什麼自己不能在戰鬥中生出龍的第五爪?難道說自己就比她弱小嗎?

    行雨不再有怯意,相反,她已經幻想好了拿到金缽,變為五爪真龍,大搖大擺回到龍宮,姐姐與哥哥們一同出來,為自己接風洗塵的場景了。

    行雨厲嘯一聲,朝著司暮雪撲去。

    利齒撞出聲響,身上鱗甲大張。

    同時,林守溪、小禾、蘇希影一同動了,他們從其餘三個方向出擊,一同攻向司暮雪,法術劍光縱橫交錯,像是耀眼的彩織,照亮了長安城外的夜空。

    四人的圍攻之中,司暮雪閃轉自若,她像是真正的鬼魅,人接不近,刀劈不開,若無周圍的刀光劍影映襯,她就只是一個漂亮的少女,套著身單薄可愛的衣裳,穿著清涼。

    這身繪有熊的柔軟內衫是姐姐司暮煙送給她的禮物。

    當時司暮煙剛接過罪戒神劍,成為了尊貴的神女,她用了最好的絲質,最好的工匠,還請了最好的符籙法師煉化衣裳,使其水火不入,刀槍不傷,然後將它送給了妹妹司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