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六十九章:無痕之夢誰醒

    風虐雪饕,天地一白。

    金色僧人模樣的生命走過冰雪,衣裝單薄,只以金粉裹身,不覺寒冷。

    世界並不安靜,雪熊的嘶吼,寒風的銳嘯,冰山碰撞的轟響,燕鷗們已經飛走,世界即將進入極夜,那是長達數月的黑暗與寒冷,彷彿惡靈圈圍禁地,太陽也被束縛,敕令不準升起,更遑論黑暗中靜默匍匐的生靈……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有人?

    金色僧人赤腳走過冰雪覆蓋的地面,他的身子在魁梧的群熊中顯得矮小,但不知是不是出於恐懼,雪熊們竟主動讓開了道路,目送他離去。

    墨藍色的海水在腳邊翻騰不歇,天空也像是結了層冰,陰鬱幽冷。此去陸地不知多少萬里,沒有大舟,如何泅渡?

    海面上驀地響起一聲龍吟般的鯨唱。

    像是歌聲,帶著與生俱來的空靈與悲傷。

    海面開始翻湧出不尋常的巨浪,雪花撲面而來,像是無數湧動的泡沫,金色僧人足下的冰面生出裂痕,雪白的水從下面湧泉似地向上擠,他並不慌張,只是靜靜等待。

    歌聲越來越近,水面之下,赫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龐大的身軀與厚重的鰭充斥了墨藍的海域,沒有人知道水面下的它有多大,它露出背脊的一部分就等同於一整座冰島。

    它是這片海域的守護神,終日圍繞著這片極地巡遊,古老得無法推測。極少數的人察覺到過它的存在,並充滿敬畏地給它取了各種各樣的名字,讚美它的神秘與強大。

    金色的僧人躍上了這座突兀的島,水面下的巨物開始移動,馱著他向大地的方向游去。

    僧人盤膝而坐,豎掌身前,冰雪在他的掌中凝成了一串晶瑩佛珠。

    他攤開手掌,雪又在掌心凝成了一個缽,他看著這個缽,似有不滿,缽應聲而裂。

    僧人閉上眼,心無雜念。

    巨鯨馱著他劈開浪潮,向著南方游去。

    ……

    長安城外。

    司暮雪口中喝出的九個字還在天地之間迴響。

    這常人羞於啟齒的九個字,在她的口中,竟有振聾發聵之鳴。

    天地交泰陰陽合歡術——

    聲音所及的領域之中,最先被波及的不是在場的人,而是周圍的景觀。

    天空中原本離散的雲聚攏在了一起,匯成聲勢浩大的雲團,它們不停碰撞,摩擦出雷電,碰撞出雨水。綿綿細雨裡,長安城外的護城河中,潛藏在河底的魚紛紛冒出,它們在水中瘋狂地追逐嬉戲,還有很多雄魚用嘴親吻雌魚的腹腔。槐樹林雖被摧毀,但無數的樹木粗壯的根系依舊盤踞在大地深處,這些老樹的根系也盤繞交織在一起,連成一張包羅大地的網。

    自然的規律被顛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律動裡,它們糾纏,扭動,形成了一幅瘋狂的畫卷。

    司暮雪跪在這個領域的中間。

    她抿緊了唇,縮入裳內的白尾復又捲曲出來,不停顫抖。

    兩個不同的真我之魂在她這副嬌小的軀殼內碰撞著,那場激烈的心魂之爭肉眼無法見到,只能從戰慄的雪尾尖緣尋見一絲端倪。

    兩個神魂都清楚,她們不該爭鬥,而是應當先擊敗其他的敵人,但這是病症,神魂分裂一般的病症,它就像頭疼一樣,一旦開始,就絕不會輕易結束。

    司暮雪自知要陷入這種臆症,所以在此之前,她先用了最為精妙的合歡之術,以領域將周圍之人籠罩,使他們與自己一同墮落,這更加劇了她的真氣消耗和病症,但她已不在乎,因為這是現在唯一行之有效的手段。

    林守溪盯著那截狐狸尾巴,想拔劍去斬,可怎麼也聚焦不起注意力。

    眨眼之間,他墮入了深層的夢裡。

    大雪,神山,清雅門庭。

    林守溪醒來,看見了胡亂覆蓋在身上的錦被,側過頭去,一位嫻靜溫婉的仙子正躺在他的臂彎之間,青絲散亂,面色潮紅,正是將近一年未見的楚映嬋。

    “師父……”林守溪微微訝異。

    他頭有些痛,什麼也想不起來,隱隱覺得先前好像是在和誰戰鬥……剛剛是在做夢嗎?

    聽到他的聲音,臂間的美人兒師父也睜開了一雙清澈仙眸,她挽著他的手臂,用慵懶而清冷的聲調說:“都成婚這麼久了,怎還叫我師父呢?”

    成婚?什麼時候成的婚?林守溪記不清楚,他用力地閉了幾次眼,卻是怎麼也醒不過來。

    “楚楚?”林守溪改換了稱呼。

    “嗯。”

    楚映嬋淡淡地嗯了一聲,對於他的語氣似有不悅,道:“你怎麼了,睡懵了麼,怎麼這般奇怪?”

    “有,有麼?”林守溪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並未發燒。

    “也是,你才睡了一個時辰,難免睏倦,再休息會兒吧,我不擾你。”楚映嬋婉約的笑容蕩人心魄。

    睡了一個時辰……

    林守溪還未解其中的意思,他想要起床,卻覺得渾身痠疼,像是和人惡鬥了一場一樣,睏乏與疲憊將他壓回了榻上。

    楚映嬋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點了點他的眉心,說:“昨夜不是英勇神武得很麼,怎麼,你這苦修多年的體魄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話雖如此,楚映嬋心中卻是愛惜得緊,她伸出修長的藕臂,直接環住了林守溪的脖頸,柔軟的身子貼了上去。

    林守溪下意識抱緊了她,這一抱,楚映嬋清冷的嬌軀很快軟了下來,兩人紛紛情動,床榻輕晃。

    “對了,小禾呢?她去哪裡了?”林守溪忽地問。

    “小禾妹妹呀……”

    楚映嬋正沉吟著,林守溪的心卻是一顫,抬首望去,他看見了一個嬌小少女逆光而立,身上穿著那襲熟悉的狐皮外裳。

    只見小禾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掀開了他們的被子,狠狠幾巴掌打了下去,“這麼晚了也不知道起床,外面的世界這麼大,你們整天在破床上磨蹭什麼呢?這方寸大小的地兒就能把你們收買了?”

    這對師徒捱了打,不得已爬了起來,兩人在小禾大人的凝視之下穿衣裳,林守溪還有些不自在,但楚映嬋卻似早已習以為常,甚至還與小禾嬉戲打鬧。

    “你還好意思說我?當初你們新婚之夜的時候,可是在洞房裡待了七天七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拆房子呢。”楚映嬋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