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晉江

    而在燕時洵旁邊的電視機屏幕上,正不知疲倦的播放著皮影戲,滋滋啦啦的雪花點也掩蓋不住曾經盛極一時的皮影精湛高超,唱腔悽婉悲切,如泣如訴。

    就好像在這個房間裡的時間,被靜止定格在了某一瞬間。

    從此再無生死離別,只剩下溫暖夕陽下的平和安穩。

    分屏前的觀眾們都不由得被這樣的畫面吸引了注意力,很多人都在說,自己被治癒了。

    現在還沒有人發現不對勁。

    但是官方負責人卻敏銳的知道,在平靜的水面之下,另外一場海嘯已經發生。

    無論是打不通的電話,還是屏幕裡的安詳寧靜,或是馬道長打電話來說明的現場情況。

    一切都指向同一個答案。

    節目組所有人,都陷入了危機之中。

    並且,連燕時洵都沒能避免。

    官方負責人很瞭解燕時洵的性格,以他的謹慎來說,他不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就這麼睡去。

    更何況,官方負責人還沒見過所有逛博物館的人,都同時間在博物館裡坐了下來,陷入了沉睡。

    博物館裡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兀自唱響的曲目和二胡,還有牆上褪了色的斑駁掛畫。

    皮影人物的眼睛,在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馬道長和官方負責人互相交換了彼此手裡的信息之後,都意識到了現在情況的嚴重性。

    唯一萬幸的,就是展現在觀眾們眼前的場景還是歲月靜好,看不出問題,網絡上的輿論也暫時不需要擔心。

    “但不確定什麼時候會引爆所有問題,輿論是一方面,節目組的人員安全是另一方面,兩樣同等重要。”

    官方負責人手捂著眼睛,覺得自己眼睛一跳一跳的抽疼。

    他低低嘶啞的痛吟了兩聲,就立刻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拿出公事公辦的嚴肅態度來,朝電話另一邊的馬道長說:“我們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會到,道長要是想要先行探查的話……”

    官方負責人猶豫了一下,才鄭重道:“務必注意安全。”

    馬道長點了點頭,還在擔憂牌樓的事,因此而叮囑官方負責人:“直播看不到他們的情況,約等於失效,我沒辦法再等下去,就算裡面是龍潭虎穴也只能走這一遭。”

    “但是我懷疑,節目組所有人都是因為牌樓後面的東西而失蹤的。我和王道長進入牌樓後面後,也說不定會和他們情況一樣。”

    “如果我們真的失聯了,那外面的一切就交給負責人了。”

    馬道長鄭重嚴肅的道:“原本應該由我來負責的工作,也只能暫時麻煩你了,負責人。”

    官方負責人對此沒有任何不滿,反而搖頭笑了笑,比起剛剛的頭疼,現在倒是重新有了被囑託的力量。

    既然馬道長已經根據他自己的判斷做出了決定,那作為同一個部門並肩作戰的同事,他能做的,當然就是支持。

    掛斷電話後,馬道長緩緩站起身,目光遙遙看向昏黃風沙中的皮影博物館。

    王道長也看出了馬道長的想法,就與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另一位道長囑咐了幾句,又將他和馬道長想要做的計劃,都言簡意賅的向那位道長說明。

    他直言,如果兩人都像是節目組的人一樣,一同失蹤了,那最起碼要留下一個人,將他們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後來者。

    “你就看著我和馬道長走過去,盯緊點,別錯過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王道長朝那道長說:“但是,不管我們發生什麼,你都別跟過來。就算我和馬道長死在那,你的職責,也只是清晰冷靜的將我們的死狀以及原因,告訴後來者,讓他們可以避免危險。”

    “聽懂了嗎?”

    那道長眼神複雜的看著王道長,他眨了眨眼睛,眼圈下泛起了紅色,連帶著眼珠都爬上了紅血絲,卻還是努力扯開了一個笑容,笑罵道:“快走快走,誰會去救你?”

    “非要搞得那麼生離死別一樣,你是什麼毛病?催婚你徒弟都不夠了嗎。”

    那道長推了王道長一把,另一隻手卻死死的握著方向盤,道袍下的手臂用力到青筋畢露。

    他笑著道:“趕緊去趕緊回來,還等著你給我講燕道友的愛情故事呢,比說書好聽多了。”

    王道長也笑著輕輕踢了一腳車門,便回身跑向了馬道長。

    兩人對視一眼,原本還帶著沉思或笑意的面容沉了下來,目光堅定的邁開了腿,朝向牌樓的方向走去。

    不曾退縮一步。

    那道長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兩人的背影,手掌死死的握著方向盤,幾乎要將可憐的方向盤捏得粉碎,才剋制住了自己追出去的衝動。

    然後他就看到,就在兩人跨過牌樓的一瞬間,空氣竟然泛起了漣漪。

    就像是戲臺上主角登臺退場時掀開簾子的時候,帶動起了幕布的晃動。

    隨即,不等道長眯著眼睛仔細看清楚,就猛地發現——

    兩位道長的身影,消失了!

    只是眨眼之間的瞬息,兩位道長原本站立的地方,忽然就只剩下了空蕩蕩的一片土地。

    而牌樓之下,卻有一瞬間的場景錯亂。

    像是接觸不良的古舊電視機,滋滋啦啦的雪花點下,頻道竄了臺。

    本不應該出現在同一處的場景相互重疊,虛假和真實融合了一瞬。

    道長看到,牌樓下面,竟然懸掛著巨幅的幕布。

    金紅色的夕陽落在幕布上,所有被遮掩在幕布後面的事物都變得影影綽綽,像是皮影戲一樣,只能看到一個影子,卻分辨不出後面的真實,也看不到操縱皮影的匠人。

    道長先是錯愕了一瞬間,隨後本能的打開車門,迅速朝那邊跑去。

    但他所看到的幕布,卻只出現了一瞬,隨即就像是錯覺的泡影一般消失了。

    皮影博物館前,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看不出這裡剛剛失蹤了兩位道長。

    那道長顫抖著聲音呼喚著馬道長和王道長,卻連一聲回答也沒有。

    只有冷風捲著灰塵,“嘩啦啦”的吹響枯木雜草。

    王道長的話重新在耳邊響起,那道長最後還是強行壓抑著自己,終於在牌樓前面停下了腳步。

    唯有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的握住。

    而官方負責人在掛斷了電話之後,就立刻向海雲觀監院去了電話,詢問那尊失蹤的烏木神像的情況。

    另一邊,有關於三名學生暑假意外身亡的事件,也在緊鑼密鼓的重新調查中。

    官方負責人不敢懈怠一秒鐘,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電話一個接一個不曾停歇,這邊電話還沒有掛斷,另外一邊鈴聲又響了起來。

    他的私人賬號上,消息提示音不曾斷絕,幾百上千條消息紅通通的塞滿了整個聯繫列表。

    不僅是需要提前準備的輿論防禦問題,還有與西南地區的溝通、白紙湖地區以前發生過的事情的調查、被從白紙湖地區拿走的鎮物所引發的悲劇,都需要官方負責人來協調。

    與此同時,馬道長手裡耽誤下來的工作,也被暫時轉移到了官方負責人這邊進行處理。

    但他在忙碌於工作的時候,卻始終分心的的注意著來電的號碼,心焦的等待著一個來電。

    電話鈴聲響起。

    官方負責人掃過來電號碼,迅速放下手裡的手機,抄起那個手機就迫不及待的點了通話:“馬道長?你那邊情況還好嗎?”

    然而,電話裡傳來的聲音,還是讓官方負責人的心臟跌入谷底。

    “馬道長和王道長兩人……消失了。”

    被留在現場的道長苦笑:“正如馬道長之前所懷疑的,皮影博物館前的牌樓,確實是個分界線。過了那條線之後,兩人的身形就消失不見了。”

    “就和節目組的人一樣。”

    官方負責人的喉結滾了滾,覺得喉嚨發緊,一時間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還是道長安慰他道:“往好處想想,兩方失去蹤跡的方式一樣,很大概率上來看,兩方也會在同一個地方相遇。這樣的話,他們就能遇到燕道友了。”

    “無論發生了什麼,多兩個幫手,情況總是好了不少不是?”

    官方負責人低低的應了一聲,隨即重新振作起來,繼續跟進烏木神像的事情。

    道長說的沒錯,他不能因為馬道長的失蹤就拖慢了工作,最終的目的,是找出白紙湖地區的真相,讓節目組的遭遇,還有那三名意外死亡的學生的遭遇,不會再有後來者遇到。

    官方負責人沉吟了一下,還是給宋一道長打了電話:“宋道長,監院說你不在海雲觀?”

    宋一道長被呼呼的海風吹得睜不開眼睛,適用於濱海市的溫度卻在外略顯單薄的道袍,已經徹底被寒冷的海風打了個透,手腳都凍得發僵。

    他站在碼頭上,鼻間全是魚腥味,四周是無人的海灘。

    卻唯獨沒有節目組的身影。

    宋一道長:?人呢?總不能這個時節下海潛水去了吧?

    正在懷疑的時候,宋一道長就接到了官方負責人的電話。

    他一張嘴,就被灌了一嘴的海風,只能勉強半睜開眼睛往前面看。

    “負責人!”

    在呼嘯的海風中,宋一道長扯著嗓子喊著問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風大!”

    官方負責人:“…………”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被王道長催婚荼毒得不輕,那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宋一道長頗有些偶像劇的架勢。

    在短暫的聯想失神之後,官方負責人趕緊拔高了聲音,將節目組和兩位道長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這一回,無語的輪到了宋一道長。

    他被海風吹得瑟瑟發抖,一時間覺得整個天地就剩下他一個人,有種被節目組和道友們扔下了的孤獨淒涼。

    和可憐。

    宋一道長:“……我知道了,我這就往西南地區趕。”

    敢不敢早點說!他差點在北方的海邊凍傻。

    官方負責人咳了一聲,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沒敢說剛剛太忙了,忘記把這件事告訴宋一道長。

    海雲觀監院的電話緊接著打了過來。

    是有關於那對母子的說明。

    從馬道長從那對母子口中得知了烏木神像的來歷之後,就絲毫不敢拖延的告訴了監院和其他道長。

    在他和王道長趕往西南地區的時候,那對母子暫時被留在了海雲觀,接受來自道長們的詢問。

    母親一開始還不高興的大吵大鬧,抱著自己年輕的孩子不撒手,嚎啕大哭好像要被人迫害了一樣,讓所有道長們都無可奈何。

    他們能對付最兇殘的鬼怪,甚至有著將性命交付給自己所行大道的覺悟,但是面對這樣的香客……很多並不善於和人打交道的道長,覺得自己快要痛苦得頭疼了起來。

    道長:實不相瞞,其實當年我就是因為過於社恐,所以才選擇了來當道士,以為這樣就能躲避開和人打交道。

    道長:誰說不是呢,馬道長怎麼跑了?他是所有道長裡最擅長處理對外關係的,怎麼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