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75、喜嫁喪哭(6)

    等嘉賓們拎著各自的簡單行李包下車後,撲面而來就是村裡清爽乾淨的空氣,和熱心腸的年輕人。頓時嘉賓們也都笑了起來,覺得雖然因為莫名其妙的封路而不能按時抵達目的地,但本來就是來體驗農家樂的嘛,這樣也沒差。

    領頭的一個年輕人邊走在張無病旁邊,一邊領著他們往村支書家走,一邊熱情的詢問著他們是從哪來,是經商從這裡運貨路過的嗎。

    幾個嘉賓相互看了一眼,善意的低低笑了出來:“我們是想要去後面村子的農家樂玩的,但是道路被封了過不去,天又太黑,就只能先在這裡借住一晚。”

    一聽節目組的人要去山後面的村子,幾個之前還熱情的和節目組眾人聊天的年輕人,頓時臉色一變,看著他們欲言又止。

    就連旁邊的村支書都驚訝的看了過來:“你們要去後面的村子?”

    張無病趕緊道:“是家子墳村。”

    村支書想了好半天,還是在旁邊家裡小輩的提醒下,才恍然想起來:“哦哦,家子墳村啊。嗐,老了,我總是記不住。”

    村支書皺起了眉,很快就主動換了個話題,不再提起山後面家子墳村的事情。

    燕時洵一直沉默不語的走在節目組眾人的中後方,聽著他們和村民們之間的聊天,自然也將村支書的反應看在了眼裡。

    這個村支書……看起來像是很不願意談起家子墳村的事?

    因為村裡路窄,村支書家旁邊也沒有地方能停下這麼多輛加寬加長的中巴車,所以車隊就停在了村口,除了留下了幾個看著車的工作人員,其餘人都提著簡單的行李包隨著村支書進了村。

    從村口到村支書家的這一段路,就算是對農村生活不熟悉的嘉賓,也能看出嘉村的發展很不錯,家家都修了漂亮的多層小樓,有的還裝了氣派的鐵藝雕花大門,門口也掛一盞昏黃的小燈,照亮了院子和外面的村路,不至於在晚上的時候完全看不清路。

    而家養的大狗被拴在院子裡,衝著陌生人齜牙咧嘴地低聲狂吠。

    年輕人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就直接朝大狗扔了去。

    似乎大狗也熟悉年輕人,被打得有記憶了,頓時嗚咽了一聲,夾著尾巴重新趴了下來,不再叫了。

    “村裡的狗就這樣,看見陌生人就叫。沒嚇到吧?”走在燕時洵旁邊的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安慰著節目組眾人。

    燕時洵笑了一聲:“看家護院,是條好狗。”

    本來已經蔫蔫趴下的狗,頓時像是聽懂了燕時洵的讚賞一樣抬起了狗頭,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燕時洵的方向,尾巴也搖了起來。

    只是誰都沒有在意。

    “到了,這就是我家了。”

    村支書樂呵呵的推開大門,將眾人迎進了院子裡:“家裡的年輕人已經去村裡借被子了,應該一會就能送來了。你們先進去坐坐,我這叫把我媳婦叫起來,收拾一頓飯。村裡沒什麼好吃的,你們不要嫌棄。”

    張無病忙說不會,向村支書道著謝。

    村支書家裡是足有五層高的小樓,像村支書所說,裡面確實有不少空房間,即便節目組有大幾十人,也完全住得下。

    村裡吃飯早,這會兒早就已經吃完了飯,再想吃飯也要重新開灶,還要等一會兒。

    趁著村支書去廚房張羅飯菜,節目組眾人也都各自去看房間,商量怎麼個住法。

    “我就說怎麼外面這麼熱鬧,又來客人了?”從樓梯上下來個極為面善的中年男人,肩上半披著外套,一副已經睡下又被吵起來的模樣。

    “二叔。”走在燕時洵身邊的年輕人朝中年男人喊著,似乎和中年男人關系很好,小聲抱怨著:“二叔你都沒聽見,爺爺剛才招待客人來家裡的時候,又逮著機會把我們好一頓損,說我們不爭氣,這麼大了連婚都不結。”

    年輕人嗤笑一聲,很是不高興的道:“結婚幹嘛?像楊光叔一樣害人害己嗎?家裡幾個兄弟誰不知道楊光叔當年……”

    “楊土!”原本很面善的中年男人當即臉色一變,匆匆瞥了眼旁邊的節目組眾人,朝年輕人低聲喝道:“什麼都說,嘴上也沒個把門的!給我閉嘴。”

    被叫做楊土的年輕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頓時悻悻的閉了嘴,不再繼續說。

    節目組眾人雖然好奇,但也只當是村支書一家的家事,禮貌性的沒有多問,只是在和中年男人打過招呼後,就被其他幾個年輕人帶著去了各個樓層的房間。

    只有燕時洵和路星星,幾乎同時將目光看向了楊土和那個中年男人。

    楊光叔,楊光……

    早餐店老闆,就叫楊光。

    看來沒錯了,幾十年前楊光就是從這個村子裡跑走的。

    此嘉村,是彼嘉村。

    路星星的反應要大些,臉上藏不住自己的表情的看向中年男人,目光中也帶著探究。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路星星的目光,臉色不太好看的匆匆和眾人說了幾句場面客套話,就轉身上樓回了房間。

    路星星立刻也拔腿就小跑著想要跟上去,想要拽住中年男人問個究竟:“等……”

    但在路星星路過燕時洵時,卻被燕時洵反應迅速的直接拽著衣領拉了回來。

    路星星被驟然變緊的衣領拽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自然也就沒能將自己的疑問順利問出口,只蹦出個單音,就被燕時洵的手掌捂了嘴巴。

    “噤聲。”燕時洵語調平靜的在路星星耳邊低聲的吐出音節。

    他淡漠冷靜的目光瞥過路星星,帶著不由分說的警告和命令意味。

    路星星本來以為自己會生氣,但莫名的,被燕時洵的眼神這麼一剮,他卻抖了抖,真的一個字也沒敢說出來。

    燕時洵一手拽著路星星,然後平靜而不發一言的看著中年男人離開,只是一直垂著眼眸側耳傾聽,憑藉著良好的耳力一直注意著中年男人的腳步聲。

    上了樓,踩踏的聲音和樓梯的階數相比,是走過了三層樓。然後腳步平穩了下來,是在平地上走路,一,二……走過了將近一百步,停下。

    從兩隻腳的走路習慣不同而形成的腳步聲細微的差距來看,中年男人向左轉了腳步。

    開關門時有微小的撞擊聲,清脆的聲音不像是門軸發出的,而像是門上掛著的掛件在擺動時的聲音,可能是玻璃製品。

    以他剛剛觀察到的中年男人的步伐距離來算,那就是大概三十米。

    所以,這個被年輕一輩稱為二叔、年紀與早餐店老闆相仿的中年男人,住在四樓轉彎三十米後的左側房間,房門上掛著玻璃製品的掛件。

    一直到所有的聲音消失不見,燕時洵本來嚴肅平靜的面色才慢慢放緩了下來,重新看向旁邊的路星星。

    “宋一道長一向是教你,看到不對勁的事情就直接不顧及環境和影響,直接衝上去正面詢問嗎?”

    燕時洵詢問的聲音很平靜,語調幾乎沒有起伏。

    但路星星就是覺得自己被燕時洵嘲諷了。

    路星星頓時臉憋得通紅,不甘心的梗著脖子嘴硬:“你當是我是年輕不懂事嗎?我這叫不放過任何可疑的事情!”

    “哦,所以你喜歡正面衝。”燕時洵面色冷漠,就著拎起路星星衣領的姿勢,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

    觸手就是一片柔軟的小肉肉,完全不是肌肉堅硬有力的手感。

    路星星看著近在咫尺的燕時洵,本來想要衝出口問燕時洵在幹什麼的話莫名堵在了喉嚨裡,而他自己在燕時洵那張湊近了看越發俊美得鋒利,壓迫感十足的面容之下,竟然慢慢燒紅了臉,張了嘴卻像是個啞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腦子都燒成了一團漿糊。

    “你這個小身板,打得過?”燕時洵沒有管路星星的反應,只是掃了他兩眼,就對他的戰鬥力有了個大概的評估。

    他衝路星星的嗤笑一聲:“宋一道長到底是怎麼放心把你放出來的?你好歹也算是有天賦的,真不怕自己折損個弟子?”

    路星星雖然不是宋一道長的關門弟子,卻是年齡最小的。

    以燕時洵最近對宋一道長的瞭解,這個嚴肅而一絲不苟的道長,對這個年齡最小的弟子還是很疼惜的,頗有平常人家疼小兒子的架勢。

    路星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硬氣的反駁燕時洵,但不知道怎麼的,他卻只是磕巴著喊了一句“要,要你管!”,就扭頭衝向了那邊的節目組眾人。

    燕時洵:“?他臉紅什麼?”

    雖然燕時洵滿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路星星是怎麼回事,但他身後站著的鄴澧,卻直接黑了臉。

    “你摸他。”鄴澧冷聲向燕時洵詢問。

    說是詢問,卻更像是陳述事實。

    並且燕時洵竟然有種錯覺,覺得這人好像有點委屈?

    燕時洵被自己的想法噁心到了,有些惡寒的抖了一下,然後朝鄴澧翻了個白眼:“那叫摸?你什麼眼神?”

    “而且,和你有什麼關系。”燕時洵莫名其妙的看了鄴澧兩眼,也邁開長腿走向不遠處拼命衝他興奮揮著手的安南原。

    徒留鄴澧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上方白熾燈毫無暖意的光亮,將他本就蒼白沒有血色的肌膚,照得更加像是雕像的質感。

    鄴澧的薄唇抿成一條線,看著燕時洵遠去的背影,冷峻的俊容上沒有任何溫度,冰冷得可怕駭人。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高興,很想讓燕時洵以後不要再摸別人。

    但這種情緒從何而來?因為什麼?

    他不知道。

    燕時洵和節目組眾人的談話聲從不遠處傳來,在空蕩蕩的空間中形成了迴響,一層層疊加,顯得如此空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