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多多 作品

52、年代文裡的老實人(13)

    他面色不變,只輕聲問道:“時玉,你說什麼?”

    時玉喉嚨急促吞嚥著,顫抖道:“……我想吐。”

    “我好想吐。”

    說完這句話他便被男人扶了起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本以為陸逞會停車帶他下去吐,沒想到男人只是冷靜的從一邊拿過塑料袋,依舊半摟著他,拍著他的後背耐心道:“吐吧。”

    他對著塑料袋張半天嘴,什麼也沒吐出來。

    眼眶浮起水汽,沾溼了眼睫,最後無力的從陸逞手裡接過紙巾,擦掉狼狽的水跡,重新縮回被子裡。

    塑料袋被何新扔進路邊的垃圾堆。

    車子重新啟動,這次的路平穩了許多,時玉總算舒服了些,靠在陸逞懷裡迷糊睡著,腳掌又被溫熱的大手包裹,陸逞攬著他的腰,氣息平穩,像個過分溺愛孩子的大家長,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小道比大道距離更近。

    天才矇矇亮,吉普和桑塔納便駛進了城鎮。

    城鎮地勢高,距離河道遠,受災不明顯,街道兩旁人煙稀少,這時節也沒了擺攤的商販,大家全都躲在家裡,默默等洪水消退。

    繞城開了半圈才發現一家正在營業的小診所。

    門口破破爛爛的,但確實有穿著布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廳裡,低著頭不知道在寫什麼。

    何新鬆了口氣,回頭準備告訴陸逞診所到了。

    此時的後車廂內,靠著車門睡得正沉得青年臉頰潮紅,細密的眼睫在臉上落下一片鴉羽般的陰影,嘴唇輕輕張著一條小縫,呼吸勻長滾燙,即使在睡夢中,眉眼依舊覆著層懨懨的病氣。

    他曲著腿,身前是一片陰影。

    素來冷淡矜貴的黑髮男人俯著身,在給他穿鞋。

    長指利落的繫好鞋帶,陸逞抱著人下了車。

    這幾年陸逞脾氣逐漸變好,跟了他許久的老人都知道,當年還在軍隊的陸逞有多麼冷厲嚴肅、不近人情。

    職銜一點點升高後這條路也難走了起來,各家背後勢力根莖纏繞,陸逞空有陸家姓氏,實際上一身功章全是血和汗拼出來的,看多了靠著父輩光輝往上爬的例子,他對這些“二代”們屬實生不起好感,尤其在多次被捅些不痛不癢的軟刀子後,更是演變成厭惡。

    他厭惡這些不幹實事每天淨想著爭名奪利的“二代”。

    而京城裡最囂張跋扈的“二代”當屬陸家的陸時玉。

    也就是他的小侄子。

    因此,在將計就計選擇下鄉養傷時聽說陸時玉要和他一塊下鄉,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迴避,順勢多安排了一輛車,連和青年同車都不願意。

    可是現在……

    何新面色凝重。

    打從這趟再回清水村起,先生就讓人越發看不懂了。

    - - -

    小診所裡面只有一個看病醫生。

    給時玉量了量體溫,中年男人看著體溫計說:“得輸水,坐那去吧。”

    時玉已經醒了,裹著寬大的外套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的點點頭,在陸逞的攙扶下坐到醫生指的位置。

    那裡有兩個長板凳,位置寬大,陸逞微蹙著眉,扶著他的手緊了緊,似乎想說話,卻被那頭拖著支架過來的醫生喊住了。

    濃重的鄉音出口,陸逞從醫生手裡接過鐵架,擺到時玉手邊。

    不一會兒醫生就拿著兩小瓶藥水走了過來,動作利索的紮好針,說了兩句注意事項後回到桌子前繼續看書。

    長板凳上,陸逞坐在靠門一側擋著風,時玉被他半攬在懷裡,握著手暖著。

    “冷不冷?”

    耳邊聽到男人低沉的詢問,他睜開眼,看見了陸逞眼下的青痕,這一路上他迷迷糊糊睡了幾次,陸逞卻連眼都沒合過,全程都在照顧他。

    他搖搖頭,“不冷。”

    陸逞握著他的手,“冷就和我說。”

    “嗯。”

    ……

    窗外風雨飄搖,冷風裹著細雨吹過診所狹小的廳堂。

    時玉冷的發抖,小臉煞白,下一刻便被抱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男人的外套也不厚,裹著他小半邊身體,散發著源源不斷的暖意。

    中年男人也冷的夠嗆,回屋添了件外套出來,抬頭一看兩個交疊在一塊人影,愣了下,隨即笑道:“這是你家小孩啊?”

    清水村這邊的鄉下話和普通話相差不多,仔細分辨能聽出來是什麼意思。

    陸逞裹了裹衣服,單手摟著懷裡人的腰,點了下頭:“侄子。”

    “侄子喲,”醫生在瞅瞅時玉,“我還以為是弟弟呢,你們兩個看起來沒差幾歲。”

    陸逞笑了下,時玉能清晰的感覺到臉下的胸膛震了震,男人拍著他的腰,有幾分安撫:“是相差不多。”

    “差幾歲?”

    “八歲。”

    “才差八歲?”

    醫生十分震驚,嘴裡唸唸有詞,似乎是想知道何許人也能這麼老來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