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來生

    沈又菊再次悄悄去了一趟小院。

    這次, 她將所有人攔在院外,之留下了玉匣同她講話。

    玉匣雙手併攏著放在膝上,乖乖地坐著。

    沈又菊坐在她對面,幾次想要開口, 卻欲言又止。

    “沈小姐……”卻是玉匣主動開口, 問, “你找我,是有事情要說吧。”

    沈又菊放在膝頭的手指攥了攥,說:“你……最近還好吧。”

    玉匣笑了:“我很好。不過, 沈小姐找我一定不是為了問這句話。”

    沈又菊定了定神。

    “玉匣。”她第一次當面叫了玉匣的名字, 看著她, 認真道, “瑞兒想要納你為妾,這件事, 你可知曉?”

    玉匣愣了下。

    她看沈又菊這樣的陣仗,本以為是來趕自己走的。

    卻沒想到, 會有這樣的發展。

    納妾?

    劇本裡,並沒有這一步啊。

    她搖搖頭。

    沈又菊苦笑了一下。

    “原來你也不知道……那麼, 我對你直說罷。”

    玉匣點點頭。

    沈又菊深吸了一口氣。

    她原本以為, 是玉匣得寸進尺,向沈瑞宇要了這個妾室的身份, 可如今卻發現並不是如此。

    看著坐在她對面乖巧溫軟的玉匣,沈又菊有幾分不知從何開口。

    畢竟,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對一個女子來說極為殘酷。

    “瑞兒的確有這個意思,而且,已經向家中寄了信。”

    “但是父親心存疑慮, 因此並未沒有立即同意,而是先向我來問了具體情況。”

    “我不能隱瞞父親,關於你的事情,我都一五一十地向父親說明了。”

    “如今父親的回信還沒有來,但是結果基本上可以預見。”

    沈又菊撇開頭,讓視線落在玉匣身側的地面上。

    “沈氏家風很嚴,你這樣的女子,莫說當妾,哪怕只是讓父親知道你的存在,也會讓他雷霆震怒。所以……我現在來,是想提前知會你一聲,好叫你早做準備。”

    “妾室,是不可能的。以父親的嚴厲,還很有可能會以家法將你從瑞兒身邊趕走,到時,怕是外室也做不得了。”

    沈又菊說完,終究有些不忍,嘆息了一聲。

    玉匣愣了一下。

    其實,她覺得這裡面有些奇怪。

    沈瑞宇究竟是什麼想法?

    若是想要幫她擺脫賤籍,給一個外室的身份就已經足夠,何必多此一舉地納妾。

    玉匣沉思著,有些愣神。

    沈又菊卻以為她是不滿,抿抿唇,出言安撫道:“我也知道你的處境。你當初投靠瑞兒,便是因為身無去處,你放心,這點事情,我會替你安排好。”

    “你原本也就不是真心實意要跟著瑞兒的,如今既然有別的選擇,對你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我問問你,若是我替你安排好去處,你可願意離開這裡,永遠不再見瑞兒?”

    玉匣回了神。

    她看向面前正說話的沈又菊,眨了眨眼。

    怎麼,沈小姐是怕她會賴著不走麼?

    沈又菊此時一臉尷尬,很顯然,她是不得不硬話軟說。

    沈又菊明明可以藉著父親的名義,直接將玉匣驅出這座小院,也根本沒有必要提前知會玉匣,此時做的這些,已經能算得上是情分。

    玉匣與她素昧平生,怎好叫她為難。

    再者說了,沈又菊原本就是白月光,玉匣身為替身,這段時間能享受到這樣安穩平和的生活,多少也是借了她的光,天生虧欠她一段。

    玉匣起了身,朝沈又菊盈盈一拜。

    “沈小姐費心了。玉匣不敢叫沈小姐操勞,今日沈小姐所言,玉匣都明白,到時候,只要沈小姐吩咐,玉匣自然會離開。”

    沈又菊艱難地嚥了咽喉嚨。

    前些日子,她還在和玉匣攜手逛集市,現在,她卻在親口趕玉匣走。

    這種事,沈又菊當真從沒做過,心裡難免有些發虛難受。

    她沒忍住,還是開口說了一些本不該說的話。

    “其實一開始,我是很不喜你的。你身為青樓女子,本不應該出現在瑞兒身邊,可是後來我又好像漸漸改變了念頭。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

    “沒事的。”玉匣朝她笑了笑。

    沈又菊一怔。

    “原本從一開始,這段時光就是我偷來的。”玉匣彎了彎眉眼,細細長長的狐狸眼笑起來,又靈動又甜。

    她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對沈又菊道:“第一次見沈大人時,我面巾遮臉,便是這副模樣。”

    沈又菊眼睫微顫,默默抓緊了椅子扶手。

    “沈大人對我的照顧,從一開始就非同一般。”

    “原本,我只以為他是心好,後來看到他藏在抽屜裡的畫卷,才明白究竟是為何。”

    玉匣放下手,笑意嫣然地對沈又菊說:“所以,沈小姐不必自責。”

    “既然沈大人對我的好,本來就是從沈小姐身上借來的,沈小姐無論何時要收回去,都是理所應當。”

    沈又菊臉色蒼白,幾乎是落荒而逃。

    沈又菊本就擔心,玉匣雖然一開始是因為無奈迫不得已,才寄居在沈瑞宇的小院,但說不定,她也會在這段時間裡對沈瑞宇動了心思。

    男女之間,相伴久了,會有這樣那樣的心思,本就很正常。

    可是沈又菊沒想到,玉匣原來根本就很清楚自己真正的處境,也早就看透了沈瑞宇的心思,那麼這段時間裡,玉匣是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沈瑞宇,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在面對自己……

    沈又菊渾身發寒。

    現在,她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沈又菊如今寧願沈瑞宇的這個外室胡攪蠻纏、貪得無厭,好讓人痛至恨之,果決地下手清理,也好過她這樣乖巧伶俐,該沉默的秘密永遠守在肚子裡,還反過來勸自己不要難受。

    沈又菊深吸口氣,閉上眼。

    -

    沈瑞宇還在半是忐忑,半是高興地等著父親的回信。

    他終於忍不住,跑去小院,即便不能立刻和玉匣分享這個消息,也想讓玉匣感受感受自己的喜悅。

    小院裡還是一如既往的歲月靜好,只是畢竟人丁少了些,不如以往的熱鬧。

    玉匣也好像沉默了些,拿著一個把戲在手上滾著,就會默默看向別處出神。

    沈瑞宇拿了書在看,視線卻又時不時地抬起,落到玉匣的身上。

    終於按捺不住,跟她說:“玉匣,過一陣,我有件好事要告訴你。”

    玉匣眨了眨眼,扭過頭看他,軟軟地問:“什麼好事?”

    沈瑞宇張了張嘴,又忍住了,假裝低頭看書,嘴角的笑容卻高高揚著:“總歸,是你聽了會高興的事。”

    玉匣沒再說話。

    沈瑞宇父親的信總算送到了,只不過,並不是直接送到了沈瑞宇手裡,而是由沈又菊帶了過來。

    那時沈瑞宇在小院裡,沈又菊舉著信封出現,叫沈瑞宇即刻返回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