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隻熊貓 作品

第二百九十七章 華夷變態

    汪容甫冷笑一聲道:“聖人無私!古來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若有私,天道不存。況且何為華夷?孟子云: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人也。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這時半天沒說話的林子平突然嘿嘿一笑,說道:“汪先生,照您這個說法。請問趙王殿是華還是夷呢?”

    汪容甫道:“吾觀趙王,雖有人君之象,但卻無人君之實。君臣諸禮未定,名分亦無,偏安塞外一隅,何談華夏?”

    此言一出,佐藤信淵大聲道:“狂妄!”

    汪容甫冷笑道:“你個孩子懂什麼!禮之於國、於君王大矣!誠為範身之具,而興行起化之原也。正所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大而冠、昏、喪、祭、朝、聘、射、饗之規,小而揖讓進退、飲食起居之節。君臣上下,賴之以序;夫婦內外,賴之以辨;父子兄弟、婚媾姻婭,賴之以順成。故曰:‘動容中禮,而天德備矣;治定製禮,而王道成矣。’

    林子平點頭道:“在老朽看來。國之尊與卑,乃因君子小人之多與寡,風俗之善惡。居中國不足以為傲,居夷狄亦不足以為恥。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趙王若非受命於天,豈能兩破韃虜之兵?”

    汪容甫冷笑道:“是啊,不僅兩破朝廷大軍,還一打仙台,二打長崎,三打江戶呢!”

    他當初之所以選擇跟沈敬丹來北海,其一是因為趙新那封言辭懇切的信,在那封信裡,趙新言辭懇切的表達了對汪容甫的尊敬,大大恭維了他奉母至孝的過往。其二就是他從沈敬丹口中聽聞趙新兩破朝廷大軍,又聽聞此人幾次暴打倭國。於是就想見識一下這個比自己還狂的“朱明之後”到底是個什麼人。

    林子平和佐藤信淵聽了不禁臉上一紅,不過林子平常年奔波在外,皮膚黑的很,壓根看不出紅來。

    林子平想了想才道:“苟有禮儀,則夷即華也。無禮儀,則雖華不免為夷。即使以德化征服,也不為臣下,才是春秋大義所在。往昔明皇登天,弘光陷虜,唐、魯才保南隅,而韃虜橫行中原,是華變於夷之態也。韃虜,塞外之一蠻族也,既非受命之德,又無功於中國,乘中華之衰運,暴力劫奪,偽定百年,機變百出,巧操天下。而我國之威武,外朝及諸夷竟不可企望之,尤有由也。”

    此時佐藤信淵聽了林子平的話不禁佩服道:“先生所言甚是。”

    話音未落,三人只聽門外有人大笑道:“林先生這話實在可笑,沒人打你們就是自稱中國的理由?那我三打島國又算什麼?”

    屋門唰的一下被人從外面拉開,趙新大步走了進來。他在門外聽了這半天,已經大概明白了屋內三人在爭論什麼,無非就是華夷變態,“中國”之稱易主的問題。

    林子平和佐藤信淵的意思就是中華如今已經淪落滿清之手,所以就是“以夏變夷”;而島國由於地理位置原因,歷史上很少遭到外來勢力的侵略,又堅持信奉儒家學說,自然就是“以夷變夏”。

    而汪容甫則以歷史上的舜和文王舉例,他們在那個時代都算夷狄,不過兩人成事後行的是中國禮儀,所以就不能再算蠻夷。大而廣之,就說眼下的帶清,人家疆域可憑,行禮儀於天下,憑什麼不是中華?

    話說自從南明弘光政權滅亡,乃至鄭氏滅亡,中國周邊的安南、朝鮮、島國便都認為神州陸沉,華夏已亡。於是最具文化優越感的李朝便自稱中華,而遠在南方的安南也開始自稱小中華。

    說白了,就是中國周邊受儒家文化影響頗深的小國,搶奪東亞文化話語權的問題。

    而島國自我定義為“中華”的理論,其實自律令時代(七世紀中期~十世紀)起就已經可見於各累典籍。從明亡以後,由於儒家學派的傳入以及信奉儒家的德川幕府統治,使島國的儒者們面臨了一個難題,即如何解讀中國與島國作為相獨立的政治實體,各自稱為“中華”所在存在的矛盾與爭奪。

    隨著滿清的統治時間越來越久,島國內部的儒家學者大部分都已經認同以島國為中國的論點。這是因為島國比中國優越,與總是能夠戰勝外國入侵的島國相比,中國歷史上則是屢屢被蠻夷所征服。

    而對後世島國****影響極深的山鹿素行則認為,島國應組建一個代替中國的、以島國為中心的東亞文化秩序。(這就是那個狗屁的“共榮圈”的思想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