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丞 作品
第四十二章
成天壁道:“更詳細的還是問楚星洲和容瀾最好，他們什麼時候來青海？”
“怎麼也要一個月吧，李道藹說得對，衍生能力應該不會只有一個，你自己好好摸索一下。”
叢夏問道:“孫先生的記憶讀取工作呢？”
莊堯表情一暗:“這段時間又破譯了一些記憶片段，事情越來越離譜了，我們至今都不敢下結論，因為那個結論，讓人很難接受。”
認識這麼久，莊堯從未露出過這樣憂慮的表情，就好像有什麼事讓他恐懼和懷疑。莊堯一向是極為自信和謹慎的，沒有把握的事他從不輕易說，他開了口，證明他內心已經有一個可能性極高的猜測，可他卻不敢相信這個猜測，而且這個猜測肯定是所有腦域進化人共同研究出來的，究竟是什麼，讓腦域進化人都懷疑自己？
成天壁眯起眼睛:“莊堯，這不像你。”
莊堯道:“三年來，我們探究末世之謎，因為信息的更新，我們不斷假設，再推翻，反覆幾次，所以現在得出的這個假設，說不定也是錯的，說實話，我們寧願它是錯的。”
叢夏道:“不管是什麼，說出來吧。”
莊堯閉了閉眼睛:“現在得到的很多證據，都在指引我們往一個方向思考，傀儡玉，也許不是寒武意識製造出來的。”
他們並沒有太震驚，早在地下城的時候，已經有這樣的懷疑。
成天壁道:“但傀儡玉滿含寒武能量。”
莊堯道:“可傀儡玉的作用卻是促使生物進化，這恰恰是寒武意識不想看到的。”
“但進化的最終結局是毀滅，這不正是寒武能量想要達到的目的嗎。”叢夏說完這話，感覺自己都暈了。
莊堯道:“這裡面有非常深的矛盾。寒武意識為什麼要費勁千辛萬苦讓人類進化成強大的生物，然後再把人類毀滅呢？我們一開始都認為，寒武意識毀滅人類的途徑就是讓人類進化到自我毀滅，可這麼做太麻煩了，為什麼不讓兩極交換、海水融化、地幔柱活動？這些它都做過，任何一種全球性的自然災害，都足夠使現在的生物圈崩潰，為什麼非要這麼大費周折呢？”
“為了保護其他物種？也許寒武能量只想消滅人類。”
“可寒武能量卻在催動所有生物進化。原本讓星球生態失衡的只有人類，這麼一進化，人類從食物鏈頂端掉了下來，反倒是魔鬼松、海蛇這些生物威脅大多了，肯定早超過了它的危險評估值。”莊堯咬牙道:“到處都是矛盾，整件事，都是矛盾。”
眾人沉默了。
莊堯道:“我想我們一開始就把寒武意識想象得太複雜了。我們經過多方論證，證明寒武意識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它可能只是一個驗算法，一個計算機，檢測到病毒就撲殺，就這麼簡單。”
唐雁丘深深蹙起眉:“如果傀儡玉不是寒武意識製造的，那是誰？”
成天壁沉聲道:“難道是……”
莊堯深吸一口氣，“對，這就是我們的猜測，製造傀儡玉這個超級蓄能玉符的，可能是我們的祖先。”
叢夏呼吸一滯，他終於明白莊堯為什麼無法接受這個猜測，因為一旦成立，就意味著這場曠世災難是他們的祖先一手導演的。這樣的真相誰能坦然面對？
柳豐羽喘著粗氣:“這……不應該，完全沒道理。”
“有道理。”莊堯目光深沉:“遠古神眾為什麼自我毀滅？就是為了降低寒武意識對人類的評估。你們在江贏那裡也得出了一個阻止這場災難的方法，就是變異人都死光，你們都想到了，遠古神眾會想不到嗎？”
叢夏顫聲道:“我不懂。”
“這麼說吧。寒武意識評估某一物種時，一定是以當時的生態圈為評估基準的，我們假設斑馬是生態圈最平衡的那個值，值數是一百，蟑螂是五，老虎是三百，那麼稱霸全球的人類，可能是一千，寒武意識也許認定有物種超過五百就是失衡，所以人類將遭遇大清洗。地質學史上任何一場災難，都是以百萬年甚至億年為單位的，而人類的歷史剛好就是百萬年，頻率也吻合。那麼怎麼才能讓人類躲過這場災難？兩個方法， 第一，降低人類的評估值；第二，拉高整個生態圈的平衡值，殺掉超過評估值的生物，讓寒武意識感到生態圈重新迴歸平衡。”
成天壁寒聲道:“第一個方法根本不可能，人類只會不停進化。”
“所以只剩第二個方法了。”莊堯垂下眼簾:“三年時間對於地球來說只是彈指一瞬，在極短的時間內拉高整個生態圈的平衡值，然後把超過評估值的生物全部毀掉，讓普通人類成為遠低於評估值的物種。我們、包括魔鬼松、包括那些進化了的獅子老鼠，都是為了沒變異的人類和動物能夠繼續繁衍，而製造出來用以欺騙寒武意識的犧牲品！”
死一般地沉默。
長久以來，他們堅信這場災難是因為寒武意識甦醒而爆發的，如今他們懷疑，從頭到尾寒武意識都未甦醒，至少還沒到時候，這場造成四十億人類死亡的曠世浩劫，有可能是人為的，或者說“神”為的，他們奉為神眾的遠古人類，那些登峰造極的變異人們，預料到了百萬年後人類將進化到寒武意識所不能容忍的地步，所以提前做好準備，以摧毀人類文明、犧牲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人為代價，換取少數人類的存活，讓這個種族能夠延續下去。多麼偉大，又多麼殘忍。
他們這些繼承了遠古基因的變異人究竟算什麼？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變異人是末世的主角，這些擁有超人的體魄或者頭腦的新人類，在新時代風光無限、萬人敬仰，享有最大的安全保障和最好的資源，普通人只能像螻蟻一般活在他們的庇護下。誰會相信，誰能接受，他們其實不是主角，只是犧牲品，是向寒武意識獻祭的牛羊，被迫進化，被迫戰鬥，最後，被迫毀滅。他們抗爭三年，只不過是為了保護那些普通人免受變異動植物的迫害，直至他們跟變異動植物一起死光。
難怪，難怪所有變異人都失去了生育能力。
可即使這一切都是為了種族延續，誰又能接受這樣的“使命”？！
柳豐羽暴躁地一腳踹在牆上:“操他媽的，別開玩笑了，把我們當什麼！”
叢夏用力抓著頭髮，額上冷汗直冒。他感覺自己聽的是天方夜譚，這一切太令人恐懼了，不僅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而且幾乎把他們推入深淵。他們也是人類啊，為什麼就要接受這樣的命運？流血犧牲的是他們、殫精竭慮的是他們，三年了，他們堅信只要努力，就能拯救人類、拯救自己。可結果呢？他們拼死拼活，竟然只是為了別人能活下去？
莊堯沉聲道:“我知道這難以接受，但這個可能性最大，以這個思路去思考，很多矛盾都迎刃而解了。”
柳豐羽怒道:“那我們還打什麼？我們這麼拼命究竟有什麼意義？！”
叢夏喃喃道:“是啊，有什麼意義？即使我們贏了南海一戰，回收了所有傀儡玉，然後呢？”可笑他們還在拼命修煉，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唐雁丘臉色發青，“我很早以前就覺得，變異人的存在違背自然規律，物極必反，果然……”
鄧逍呆呆地看著眾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成天壁低聲道:“江贏早就知道這些了。”
莊堯點點頭，“可見當時他對我們隱瞞了多少。我們都覺得他是瘋子，現在看來，他是最清醒的，他只是想活下去，跟我們沒有任何區別。”
叢夏嘆道:“在沒有見過五色石的情況下，就能推斷出這麼多信息，江贏的大腦真是個寶藏，可惜……”他們曾正義凜然地譴責江贏自私、瘋狂，當得知這些信息後，有多少人還能無私？難怪江贏嘲笑他們愚蠢，不知道孫先生在獲得江贏記憶的那一刻，該是怎樣的心情？是否心灰意冷？
莊堯道:“可惜江贏對我們不信任，而且懷有敵意，如果換一個環境和身份相遇，深入溝通，很多事都能避免。”
“既然江贏的大腦如此可靠，那麼他堅持五色石可以拯救他，就應該也是真的。”成天壁看向叢夏。
叢夏顫聲道:“對，江贏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五色石上，或許……我們還有希望。”
莊堯的態度卻不樂觀:“江贏再厲害，還是個凡人，他在見到我們之前，甚至不能確定五色石的存在。遠古神眾設計的這一盤跨越百萬年的大局，真的是人類可以抗爭的嗎？”
今天的莊堯，是他們認識三年以來最不同的莊堯，他第一次表現出不自信，在龐大的神力面前，他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凡人。沒錯，無論是江贏還是莊堯，都是人類，都有人類的喜怒哀樂怨懼憂，有哪個人類，能夠同時兼具神一般的頭腦，和殺死四十億同胞也毫不手軟的冷酷鐵血？那是神的領域，那是俯視眾生、縱觀古今的神的視界，那是全權以種族大局為考量，可以自毀以散播基因，也可以殘忍毀滅無數同類的神的思維方式，他們真的能跟那樣的神抗爭嗎？他們能逃出這場百萬年前已經設下的死亡圈套嗎？
半晌，成天壁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把基因流傳下來，讓我們繼承，然後又用傀儡玉催化。”
莊堯道:“我把整件事梳理一下。假設，寒武意識在地球歷史上，只發動過一次針對人類的大清洗，就是遠古時代那一次，盤古開天闢地、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這些神話故事，可能都是大清洗後經過美化和神化流傳下來的，這種大型的自然災害，才是寒武意識發動攻擊的方式，而造成那次大清洗的，正是當時進化到了具有神力的遠古神眾。為什麼遠古人可以進化到神的領域？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寒武能量比現在要濃厚得多，就像空氣一般，自古以來就存在於天地之間。”
叢夏想象著怪物遍地跑的遠古，倒是驗證了山海經裡的景象。
莊堯續道:“跟現在一樣，同樣的環境，有人進化，有人沒有，遠古的神，其實就是現在的變異人。寒武意識為了除掉他們，發動了災難，而他們優越的大腦做出了分析，知道自己無法跟整個星球抗爭，所以他們採取了措施，第一個措施，就是製造世界上最大的蓄能玉符——傀儡玉，把天地間遊離的大部分寒武能量都吸收進去，生物進化的腳步頓時被放緩，百萬年才能進化出一個器官，我們一直以為那才是常態，可在洪荒時代，也許現在這樣的進化速度才是常態；第二個措施，便是自我毀滅，為了拉低寒武意識的評估值，但他們預料到百萬年後，當人類進化到一定程度，歷史將重演，那時候，沒有他們這樣的智慧和神力的人類，該如何從那場浩劫中生存下來？於是，他們將自己的神之基因撒播出去，讓那些普通人類攜帶他們的基因，繁衍後代，這百萬年漫長的歲月裡，天地間稀薄的寒武能量在某些巧合下喚醒了極個別的神之基因，讓極少的人進化了，比如張道陵，比如印度高僧。而遠古神眾真正計劃的大覺醒，卻是在三年前，他們將傀儡玉的甦醒設定於百萬年後的某一天，當傀儡玉出世的一瞬間，整個星球上繼承了神之基因的人類將在傀儡玉的催化下被喚醒，開始瘋狂進化。然而僅僅只是繼承了他們的基因，本身還是肉體凡胎的我們，並不能承受突如其來的進化造成的後果，於是，進化的終極是毀滅。”
聽完這完整的分析，他們感覺背後就是懸崖。
唐雁丘平靜地說:“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成天壁道:“去禁區，去驗證這些判斷。”
“然後呢？”
成天壁沉吟半晌:“南海一戰還是要打，至少如果把傀儡玉集齊了，可以阻止它繼續擴散寒武能量，這樣既能阻止我們的進化，也能阻止這個星球孕育出更多危險的怪物，這對所有人類都是有好處的。”
莊堯點頭:“沒錯，至少把傀儡玉集齊後，我們還能多活幾年。。”
成天壁道:“所以，修煉要繼續，對禁區、五色石和孫先生記憶的探究也不能停止，我們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五色石，除非這個希望也破滅，否則我們不能放棄。”
其他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垂著眼簾思考。的確，他們動搖了。
成天壁沉聲道:“給我精神點，讓你們現在回北京養老，你們哪一個能安心走？”
唐雁丘堅定道:“就算變異人的結局已經註定，我也要去南海，我還有家人和族人，為了他們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鄧逍也道:“我聽你們的。”
柳豐羽自嘲地笑了:“我怎麼認識你們這幫人的？有些事情，其實不知道更好，我寧願稀裡糊塗地去死，也不想死得這麼明白。”
叢夏低聲道:“我……我要去禁區。”他要驗證，五色石是不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莊堯道:“我就知道你們不至於孬到失去鬥志，這件事只有小部分人知曉，嘴嚴點。”
眾人點頭。
莊堯看向窗外:“明天就啟程去禁區了，如果條件允許，就在那裡紮營。”
叢夏握緊五色石，暗自祈禱它能產生奇蹟。
三架運輸直升機載著他們和許多物資飛往禁區，並降落在了雪山腳下。
儘管清明已過，氣溫也還在零度以下，但比起冬天的酷寒，現在舒服多了。
唐汀之派了幾個禽類異種人去附近探查，如果周圍沒有什麼變異動物聚集，就打算在這裡紮營。
探查結果令人滿意，這裡相對安全，唐汀之開始指揮眾人紮營。
花了半天時間，他們豎起了十幾座行軍帳篷。
鄧逍伸了個懶腰:“這裡好，那別墅太憋屈了。”
黛奎琳道:“但這裡很難獵到食物。”
莊堯道:“食物定期從西寧運過來，水會有人上山去打。這些事情你們都不需要考慮，專心修煉就行。”
柳豐羽嘆道:“就是洗澡太麻煩，還得現燒熱水。”
莊堯聳聳肩:“你可以去東臺吉乃爾河裡洗，記得在下游，我們還要喝那裡的水。”
柳豐羽白了他一眼:“你想凍死我？”
單鳴不以為然:“這還不到零下十度，燒什麼熱水，你挑正午太陽最大的時候，站在外面，照頭扣一桶水，立刻就感覺不到冷了，而且越洗越熱。”
鄧逍聞言，狠狠打了個哆嗦，訕笑道:“單哥，黛奎琳小姐在這裡呢，你要是當眾光屁股……”
黛奎琳淡淡一笑:“我無所謂。”她朝鄧逍輕輕眨了眨眼睛。
鄧逍臉一紅，立刻不會說話了。
沈長澤立刻道:“爸爸，你可別一身毛地跳進河裡，皮毛會結冰。”
“嘖，知道了，你當我傻啊。”
叢夏笑道:“單哥真是因禍得福，那猞猁至少是三階的變異生物，你省了不少時間。”
單鳴道:“這隻猞猁除了耳朵上的毛傻了吧唧的，其他確實不錯。”
唐汀之拍了拍手:“現在來抽籤決定取水和守夜的順序……”
變異人們開始了艱苦的野外生活。運輸機每三天來送一次食物，每天有兩隊人馬輪班“執勤”，一隊上山運水，一隊夜晚巡邏，燒水做飯等瑣事，則由光明城的人負責。
他們之所以沒有馬上去地下城，是因為李道藹離三階還差臨門一腳，沒有李道藹，他們無法探知地底的情況。
唐汀之和莊堯都到達了臨界點，為叢夏的承受力著想，他們錯開了時間進階。
腦域進化人的進階是最令叢夏難受的，因為他們會不受控制地釋放出強大的腦電波，讓周圍人頭暈腦脹，叢夏更是要被迫接受大量爆炸的信息。所以，當莊堯到達關鍵時刻的時候，叢夏毫無預兆地吐了。
這把其他人嚇了一跳，成天壁把叢夏扶出帳篷休息。
叢夏眼神有點渙散，不住地甩著腦袋:“腦電波太強了，我腦袋好像要炸開了。”
“在外面呆一會兒吧。”
“不行，莊堯現在正是緊要關頭，隨時可能出事。”他深深喘了口氣，就想回去。
唐雁丘拉住他:“換我進去，你離遠點休息一下，一有狀況我會馬上叫你。”說著走進帳篷裡陪莊堯。
躲遠一點，叢夏的呼吸順暢了很多。
半小時後，唐雁丘臉色鐵青地出來了，鄧逍頂替他進去，這麼輪番換了幾個人，柳豐羽發現莊堯不對勁兒了，急忙把叢夏叫了進來。
叢夏衝進帳篷，把能量輸入莊堯體內，頓時，他“看到”彷彿整個宇宙的知識和莊堯的記憶碎片朝他砸了過來，他差點兒又吐了。他拼命穩定著莊堯體內的能量，幫助莊堯把能量引導進能量核。
進階成功後，莊堯昏了過去，叢夏眼冒金星，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唐汀之的情況與莊堯大同小異，也讓叢夏痛苦了好半天，但都安全進階了。
“怎麼也要一個月吧，李道藹說得對，衍生能力應該不會只有一個，你自己好好摸索一下。”
叢夏問道:“孫先生的記憶讀取工作呢？”
莊堯表情一暗:“這段時間又破譯了一些記憶片段，事情越來越離譜了，我們至今都不敢下結論，因為那個結論，讓人很難接受。”
認識這麼久，莊堯從未露出過這樣憂慮的表情，就好像有什麼事讓他恐懼和懷疑。莊堯一向是極為自信和謹慎的，沒有把握的事他從不輕易說，他開了口，證明他內心已經有一個可能性極高的猜測，可他卻不敢相信這個猜測，而且這個猜測肯定是所有腦域進化人共同研究出來的，究竟是什麼，讓腦域進化人都懷疑自己？
成天壁眯起眼睛:“莊堯，這不像你。”
莊堯道:“三年來，我們探究末世之謎，因為信息的更新，我們不斷假設，再推翻，反覆幾次，所以現在得出的這個假設，說不定也是錯的，說實話，我們寧願它是錯的。”
叢夏道:“不管是什麼，說出來吧。”
莊堯閉了閉眼睛:“現在得到的很多證據，都在指引我們往一個方向思考，傀儡玉，也許不是寒武意識製造出來的。”
他們並沒有太震驚，早在地下城的時候，已經有這樣的懷疑。
成天壁道:“但傀儡玉滿含寒武能量。”
莊堯道:“可傀儡玉的作用卻是促使生物進化，這恰恰是寒武意識不想看到的。”
“但進化的最終結局是毀滅，這不正是寒武能量想要達到的目的嗎。”叢夏說完這話，感覺自己都暈了。
莊堯道:“這裡面有非常深的矛盾。寒武意識為什麼要費勁千辛萬苦讓人類進化成強大的生物，然後再把人類毀滅呢？我們一開始都認為，寒武意識毀滅人類的途徑就是讓人類進化到自我毀滅，可這麼做太麻煩了，為什麼不讓兩極交換、海水融化、地幔柱活動？這些它都做過，任何一種全球性的自然災害，都足夠使現在的生物圈崩潰，為什麼非要這麼大費周折呢？”
“為了保護其他物種？也許寒武能量只想消滅人類。”
“可寒武能量卻在催動所有生物進化。原本讓星球生態失衡的只有人類，這麼一進化，人類從食物鏈頂端掉了下來，反倒是魔鬼松、海蛇這些生物威脅大多了，肯定早超過了它的危險評估值。”莊堯咬牙道:“到處都是矛盾，整件事，都是矛盾。”
眾人沉默了。
莊堯道:“我想我們一開始就把寒武意識想象得太複雜了。我們經過多方論證，證明寒武意識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它可能只是一個驗算法，一個計算機，檢測到病毒就撲殺，就這麼簡單。”
唐雁丘深深蹙起眉:“如果傀儡玉不是寒武意識製造的，那是誰？”
成天壁沉聲道:“難道是……”
莊堯深吸一口氣，“對，這就是我們的猜測，製造傀儡玉這個超級蓄能玉符的，可能是我們的祖先。”
叢夏呼吸一滯，他終於明白莊堯為什麼無法接受這個猜測，因為一旦成立，就意味著這場曠世災難是他們的祖先一手導演的。這樣的真相誰能坦然面對？
柳豐羽喘著粗氣:“這……不應該，完全沒道理。”
“有道理。”莊堯目光深沉:“遠古神眾為什麼自我毀滅？就是為了降低寒武意識對人類的評估。你們在江贏那裡也得出了一個阻止這場災難的方法，就是變異人都死光，你們都想到了，遠古神眾會想不到嗎？”
叢夏顫聲道:“我不懂。”
“這麼說吧。寒武意識評估某一物種時，一定是以當時的生態圈為評估基準的，我們假設斑馬是生態圈最平衡的那個值，值數是一百，蟑螂是五，老虎是三百，那麼稱霸全球的人類，可能是一千，寒武意識也許認定有物種超過五百就是失衡，所以人類將遭遇大清洗。地質學史上任何一場災難，都是以百萬年甚至億年為單位的，而人類的歷史剛好就是百萬年，頻率也吻合。那麼怎麼才能讓人類躲過這場災難？兩個方法， 第一，降低人類的評估值；第二，拉高整個生態圈的平衡值，殺掉超過評估值的生物，讓寒武意識感到生態圈重新迴歸平衡。”
成天壁寒聲道:“第一個方法根本不可能，人類只會不停進化。”
“所以只剩第二個方法了。”莊堯垂下眼簾:“三年時間對於地球來說只是彈指一瞬，在極短的時間內拉高整個生態圈的平衡值，然後把超過評估值的生物全部毀掉，讓普通人類成為遠低於評估值的物種。我們、包括魔鬼松、包括那些進化了的獅子老鼠，都是為了沒變異的人類和動物能夠繼續繁衍，而製造出來用以欺騙寒武意識的犧牲品！”
死一般地沉默。
長久以來，他們堅信這場災難是因為寒武意識甦醒而爆發的，如今他們懷疑，從頭到尾寒武意識都未甦醒，至少還沒到時候，這場造成四十億人類死亡的曠世浩劫，有可能是人為的，或者說“神”為的，他們奉為神眾的遠古人類，那些登峰造極的變異人們，預料到了百萬年後人類將進化到寒武意識所不能容忍的地步，所以提前做好準備，以摧毀人類文明、犧牲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人為代價，換取少數人類的存活，讓這個種族能夠延續下去。多麼偉大，又多麼殘忍。
他們這些繼承了遠古基因的變異人究竟算什麼？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變異人是末世的主角，這些擁有超人的體魄或者頭腦的新人類，在新時代風光無限、萬人敬仰，享有最大的安全保障和最好的資源，普通人只能像螻蟻一般活在他們的庇護下。誰會相信，誰能接受，他們其實不是主角，只是犧牲品，是向寒武意識獻祭的牛羊，被迫進化，被迫戰鬥，最後，被迫毀滅。他們抗爭三年，只不過是為了保護那些普通人免受變異動植物的迫害，直至他們跟變異動植物一起死光。
難怪，難怪所有變異人都失去了生育能力。
可即使這一切都是為了種族延續，誰又能接受這樣的“使命”？！
柳豐羽暴躁地一腳踹在牆上:“操他媽的，別開玩笑了，把我們當什麼！”
叢夏用力抓著頭髮，額上冷汗直冒。他感覺自己聽的是天方夜譚，這一切太令人恐懼了，不僅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而且幾乎把他們推入深淵。他們也是人類啊，為什麼就要接受這樣的命運？流血犧牲的是他們、殫精竭慮的是他們，三年了，他們堅信只要努力，就能拯救人類、拯救自己。可結果呢？他們拼死拼活，竟然只是為了別人能活下去？
莊堯沉聲道:“我知道這難以接受，但這個可能性最大，以這個思路去思考，很多矛盾都迎刃而解了。”
柳豐羽怒道:“那我們還打什麼？我們這麼拼命究竟有什麼意義？！”
叢夏喃喃道:“是啊，有什麼意義？即使我們贏了南海一戰，回收了所有傀儡玉，然後呢？”可笑他們還在拼命修煉，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唐雁丘臉色發青，“我很早以前就覺得，變異人的存在違背自然規律，物極必反，果然……”
鄧逍呆呆地看著眾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成天壁低聲道:“江贏早就知道這些了。”
莊堯點點頭，“可見當時他對我們隱瞞了多少。我們都覺得他是瘋子，現在看來，他是最清醒的，他只是想活下去，跟我們沒有任何區別。”
叢夏嘆道:“在沒有見過五色石的情況下，就能推斷出這麼多信息，江贏的大腦真是個寶藏，可惜……”他們曾正義凜然地譴責江贏自私、瘋狂，當得知這些信息後，有多少人還能無私？難怪江贏嘲笑他們愚蠢，不知道孫先生在獲得江贏記憶的那一刻，該是怎樣的心情？是否心灰意冷？
莊堯道:“可惜江贏對我們不信任，而且懷有敵意，如果換一個環境和身份相遇，深入溝通，很多事都能避免。”
“既然江贏的大腦如此可靠，那麼他堅持五色石可以拯救他，就應該也是真的。”成天壁看向叢夏。
叢夏顫聲道:“對，江贏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五色石上，或許……我們還有希望。”
莊堯的態度卻不樂觀:“江贏再厲害，還是個凡人，他在見到我們之前，甚至不能確定五色石的存在。遠古神眾設計的這一盤跨越百萬年的大局，真的是人類可以抗爭的嗎？”
今天的莊堯，是他們認識三年以來最不同的莊堯，他第一次表現出不自信，在龐大的神力面前，他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凡人。沒錯，無論是江贏還是莊堯，都是人類，都有人類的喜怒哀樂怨懼憂，有哪個人類，能夠同時兼具神一般的頭腦，和殺死四十億同胞也毫不手軟的冷酷鐵血？那是神的領域，那是俯視眾生、縱觀古今的神的視界，那是全權以種族大局為考量，可以自毀以散播基因，也可以殘忍毀滅無數同類的神的思維方式，他們真的能跟那樣的神抗爭嗎？他們能逃出這場百萬年前已經設下的死亡圈套嗎？
半晌，成天壁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把基因流傳下來，讓我們繼承，然後又用傀儡玉催化。”
莊堯道:“我把整件事梳理一下。假設，寒武意識在地球歷史上，只發動過一次針對人類的大清洗，就是遠古時代那一次，盤古開天闢地、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這些神話故事，可能都是大清洗後經過美化和神化流傳下來的，這種大型的自然災害，才是寒武意識發動攻擊的方式，而造成那次大清洗的，正是當時進化到了具有神力的遠古神眾。為什麼遠古人可以進化到神的領域？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寒武能量比現在要濃厚得多，就像空氣一般，自古以來就存在於天地之間。”
叢夏想象著怪物遍地跑的遠古，倒是驗證了山海經裡的景象。
莊堯續道:“跟現在一樣，同樣的環境，有人進化，有人沒有，遠古的神，其實就是現在的變異人。寒武意識為了除掉他們，發動了災難，而他們優越的大腦做出了分析，知道自己無法跟整個星球抗爭，所以他們採取了措施，第一個措施，就是製造世界上最大的蓄能玉符——傀儡玉，把天地間遊離的大部分寒武能量都吸收進去，生物進化的腳步頓時被放緩，百萬年才能進化出一個器官，我們一直以為那才是常態，可在洪荒時代，也許現在這樣的進化速度才是常態；第二個措施，便是自我毀滅，為了拉低寒武意識的評估值，但他們預料到百萬年後，當人類進化到一定程度，歷史將重演，那時候，沒有他們這樣的智慧和神力的人類，該如何從那場浩劫中生存下來？於是，他們將自己的神之基因撒播出去，讓那些普通人類攜帶他們的基因，繁衍後代，這百萬年漫長的歲月裡，天地間稀薄的寒武能量在某些巧合下喚醒了極個別的神之基因，讓極少的人進化了，比如張道陵，比如印度高僧。而遠古神眾真正計劃的大覺醒，卻是在三年前，他們將傀儡玉的甦醒設定於百萬年後的某一天，當傀儡玉出世的一瞬間，整個星球上繼承了神之基因的人類將在傀儡玉的催化下被喚醒，開始瘋狂進化。然而僅僅只是繼承了他們的基因，本身還是肉體凡胎的我們，並不能承受突如其來的進化造成的後果，於是，進化的終極是毀滅。”
聽完這完整的分析，他們感覺背後就是懸崖。
唐雁丘平靜地說:“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成天壁道:“去禁區，去驗證這些判斷。”
“然後呢？”
成天壁沉吟半晌:“南海一戰還是要打，至少如果把傀儡玉集齊了，可以阻止它繼續擴散寒武能量，這樣既能阻止我們的進化，也能阻止這個星球孕育出更多危險的怪物，這對所有人類都是有好處的。”
莊堯點頭:“沒錯，至少把傀儡玉集齊後，我們還能多活幾年。。”
成天壁道:“所以，修煉要繼續，對禁區、五色石和孫先生記憶的探究也不能停止，我們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五色石，除非這個希望也破滅，否則我們不能放棄。”
其他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垂著眼簾思考。的確，他們動搖了。
成天壁沉聲道:“給我精神點，讓你們現在回北京養老，你們哪一個能安心走？”
唐雁丘堅定道:“就算變異人的結局已經註定，我也要去南海，我還有家人和族人，為了他們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鄧逍也道:“我聽你們的。”
柳豐羽自嘲地笑了:“我怎麼認識你們這幫人的？有些事情，其實不知道更好，我寧願稀裡糊塗地去死，也不想死得這麼明白。”
叢夏低聲道:“我……我要去禁區。”他要驗證，五色石是不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莊堯道:“我就知道你們不至於孬到失去鬥志，這件事只有小部分人知曉，嘴嚴點。”
眾人點頭。
莊堯看向窗外:“明天就啟程去禁區了，如果條件允許，就在那裡紮營。”
叢夏握緊五色石，暗自祈禱它能產生奇蹟。
三架運輸直升機載著他們和許多物資飛往禁區，並降落在了雪山腳下。
儘管清明已過，氣溫也還在零度以下，但比起冬天的酷寒，現在舒服多了。
唐汀之派了幾個禽類異種人去附近探查，如果周圍沒有什麼變異動物聚集，就打算在這裡紮營。
探查結果令人滿意，這裡相對安全，唐汀之開始指揮眾人紮營。
花了半天時間，他們豎起了十幾座行軍帳篷。
鄧逍伸了個懶腰:“這裡好，那別墅太憋屈了。”
黛奎琳道:“但這裡很難獵到食物。”
莊堯道:“食物定期從西寧運過來，水會有人上山去打。這些事情你們都不需要考慮，專心修煉就行。”
柳豐羽嘆道:“就是洗澡太麻煩，還得現燒熱水。”
莊堯聳聳肩:“你可以去東臺吉乃爾河裡洗，記得在下游，我們還要喝那裡的水。”
柳豐羽白了他一眼:“你想凍死我？”
單鳴不以為然:“這還不到零下十度，燒什麼熱水，你挑正午太陽最大的時候，站在外面，照頭扣一桶水，立刻就感覺不到冷了，而且越洗越熱。”
鄧逍聞言，狠狠打了個哆嗦，訕笑道:“單哥，黛奎琳小姐在這裡呢，你要是當眾光屁股……”
黛奎琳淡淡一笑:“我無所謂。”她朝鄧逍輕輕眨了眨眼睛。
鄧逍臉一紅，立刻不會說話了。
沈長澤立刻道:“爸爸，你可別一身毛地跳進河裡，皮毛會結冰。”
“嘖，知道了，你當我傻啊。”
叢夏笑道:“單哥真是因禍得福，那猞猁至少是三階的變異生物，你省了不少時間。”
單鳴道:“這隻猞猁除了耳朵上的毛傻了吧唧的，其他確實不錯。”
唐汀之拍了拍手:“現在來抽籤決定取水和守夜的順序……”
變異人們開始了艱苦的野外生活。運輸機每三天來送一次食物，每天有兩隊人馬輪班“執勤”，一隊上山運水，一隊夜晚巡邏，燒水做飯等瑣事，則由光明城的人負責。
他們之所以沒有馬上去地下城，是因為李道藹離三階還差臨門一腳，沒有李道藹，他們無法探知地底的情況。
唐汀之和莊堯都到達了臨界點，為叢夏的承受力著想，他們錯開了時間進階。
腦域進化人的進階是最令叢夏難受的，因為他們會不受控制地釋放出強大的腦電波，讓周圍人頭暈腦脹，叢夏更是要被迫接受大量爆炸的信息。所以，當莊堯到達關鍵時刻的時候，叢夏毫無預兆地吐了。
這把其他人嚇了一跳，成天壁把叢夏扶出帳篷休息。
叢夏眼神有點渙散，不住地甩著腦袋:“腦電波太強了，我腦袋好像要炸開了。”
“在外面呆一會兒吧。”
“不行，莊堯現在正是緊要關頭，隨時可能出事。”他深深喘了口氣，就想回去。
唐雁丘拉住他:“換我進去，你離遠點休息一下，一有狀況我會馬上叫你。”說著走進帳篷裡陪莊堯。
躲遠一點，叢夏的呼吸順暢了很多。
半小時後，唐雁丘臉色鐵青地出來了，鄧逍頂替他進去，這麼輪番換了幾個人，柳豐羽發現莊堯不對勁兒了，急忙把叢夏叫了進來。
叢夏衝進帳篷，把能量輸入莊堯體內，頓時，他“看到”彷彿整個宇宙的知識和莊堯的記憶碎片朝他砸了過來，他差點兒又吐了。他拼命穩定著莊堯體內的能量，幫助莊堯把能量引導進能量核。
進階成功後，莊堯昏了過去，叢夏眼冒金星，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唐汀之的情況與莊堯大同小異，也讓叢夏痛苦了好半天，但都安全進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