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女

    跟錢文婷一商討怎麼保證男兒家掙的銀子不被妻主母父要走,這時辰就過得快了,天到戌正,還是嶽飄看了看銅漏,對錢文婷道:“天色不早了,此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澄之且請回宮吧。”

    江澄知道嶽飄這是怕在他在外面久了,有什麼關礙,他微笑著起身:“今日讓嶽大人破費了,改日不才做東,回請嶽大人,還望錢尚書仍來相陪。”

    嶽錢兩個都笑呵呵地道好,卻並不與他多說了,他見狀也就不再多客氣,向兩個拱了拱手,出門乘車。

    駕車的仍舊是秀兒,秀兒一見了他就笑嘻嘻地道:“主子在裡頭坐著,沒瞧見外面的趣事。”

    “什麼趣事?”江澄好奇地詢問,秀兒跟了他好幾年了,在京城的侍兒中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的,能被秀兒稱為趣事的,那多半是真的有趣。

    “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在這門口唱曲兒討錢,說是從家裡出來身無分文,討個飯錢,招惹的人啊裡三重外三重的。”秀兒掩著嘴巴,笑得格格的。

    江澄往四周看看,“這會子沒看到人啊?”

    秀兒道:“這天祿園的大管家嫌這唱曲的小姐在門口有礙觀瞻,給了她五百錢,讓她去買糕吃了。”

    江澄聽了,隨口道:“既是走了,也不必說她了,咱們回去吧。”

    秀兒這一年駕車的速度愈發地快了,主僕兩個不過片刻就馳離了這天祿園。

    忙碌了一日,江澄坐在車子裡閉目養神,忽然之間,聽得秀兒斥道:“你不要命了不成?”

    而後車子緊急地停住了,還向後面倒了一倒。

    江澄眉頭微皺,凝神細聽外面的動靜,卻聽得有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道:“這位小哥兒,我要見你車裡的大人,勞煩你給通稟一聲。”

    接著是秀兒的怒喝:“你是什麼人,敢見我們大人?”

    那女子道:“你家大人姓不姓江?他要是姓江的話,我就是他的妹妹。”

    秀兒道:“我家大人姓不姓江,你都不可能是他妹妹,你莫要在這裡亂認官親。”

    江澄暗暗點頭,他這江姓不過是當年入境的時候找人辦理的家籍,秀兒作為他的心腹,雖未必知道這一層,但對他原本姓寧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

    哪知道那車外的女子聽了,立刻就嚎啕大哭起來:“哥,我真是你妹妹啊,我這些年我都沒來找你,可你不能不管我死活啊哥,哥,我是桃兒啊哥。”

    江澄一怔,腦海中飛速回想。他當初花銀子買家籍的時候,跟那個賣家籍的人說盡量找個家裡人口簡單的,最好是沒有女兒的人家,那賣家籍的跟他講,姓江的這戶人家就不錯,家中只有妻夫兩個,年歲又都大了,等到百年之後,誰知道根底?

    他後來拿到家籍的時候,卻看見家籍上寫有一個四歲的女兒江桃,他當時就不樂意,問那賣家籍的,怎得多出來個女兒?那賣家籍的說:“她家這女兒早就不見了,按說應當到官府來報官,把這女兒的名字給去掉,可是這家人窮,就一直沒來銷籍。”

    他聽了也就沒怎麼在意,姚天是以女子為尊的,名下有個只有幾歲又失蹤不見的妹妹,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再往後,他為了能夠和家籍的身份對得上,出外不露破綻,去見過那江家妻夫兩回,她們的確如那賣家籍的所說,年事已高,並且體弱多病。

    他瞧著兩個可憐,又額外給了一筆銀子。那對妻夫算得上是個良善人,見他孤身入境,給他講了很多凰朝的風俗民情,聽說他要去參加當年的科考,那男子還去他臨時租賃的小院中給他做了一個月的飯。

    他州試得意,報喜的把喜報送到妻夫家中,老妻夫兩個喜極而泣,把家裡養得豬都宰殺了,說是要宴請同宗鄉鄰。他並不想跟江家別的人扯上關係,以怕別人起疑為由,制止了老妻夫,妻夫很不高興,卻也由著他了,還把宰殺的豬熏製起來,在他前往京城的時候,給了他一整條豬腿做路上的乾糧。

    後來他金榜題名,又被皇家看中了,賜與太女,他怕這妻夫兩個過來認親,用驛路給妻夫兩個寄去了五十兩銀子,又把這收留別國男子入籍的罪名寫得清清楚楚,那妻夫兩個果然沒有來找過他。

    這之後他在地方上輾轉任職,日子過得也並不如意,自然沒有再和這老妻夫聯繫,再得到老妻夫的消息的時候,是一個來自吉州的同僚說吉州發生了水災,百姓們流離失所,死了不少人。他聽了,終究是有些掛心,花銀子僱人去找尋,果然老妻夫中的男子已經在水災中去世了,家中的房屋被沖毀,牲畜被沖走,只餘下那個老年女子,卻也因為喪夫之痛,變成了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