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與古人齊

  說到底武功之道如兵家之法,常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從來都沒有無往不利的絕學,只有一代繼之一代的薪火相傳和推陳出新,當年輝赫顯要的武功已然不見記載,沉澱為了武林中各門各派流傳不息的根基底蘊,用另一種形式發展成長。

  此時場中的風頭又隱然不在江聞身上,而是聚集在了並不在場的少林武當兩派之中,他們雖未到來,當今江湖卻處處都是他們的影子。

  正是因此,金剛、上清兩派固然算不得什麼大門派,場中也多有高手能勝過他們,可當兩者矛盾牽扯到了少林和武當的百年恩怨,很多事情已經雲山霧繞不可琢磨,其餘的武林人士也就紛紛緘口。

  江湖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真要論起來的,武當和少林真是泰山北斗也不見得就人人都退避三舍,但武當少林之間的恩怨僅僅是一個縮影,背後盤根錯節之深超乎想象,乃至於比這方江湖的大多數門派勢力都要久遠——

  久遠之極處,甚至能追溯到中原紛爭千年的佛道之爭,武當少林兩派雖然源遠流長,卻也不過是深湛潭水中今時今日揚起的一縷水花罷了。

  有史可載從兩晉南北朝開始,佛道兩家就對中原武術的發展,有著不可或缺的影響。

  如今的少林作為禪宗祖庭,固然以面壁九年的達摩祖師為始祖,後世鑽研出的門派武功也多是假託其名義傳習,但少林寺實為印度高僧跋陀創建,早於達摩東渡就已經成型了,真正源自達摩祖師的,實則只有幾門用於強身健體的瑜伽之術。

  史籍中未發現有跋陀尚武的記載,然其弟子僧稠與慧光,卻會些武術。據《高僧傳》載:少年慧光出家前“在天街井欄上,反踢蹀,一連五百。”能在狹窄的井欄上反踢鍵子“一連五百”,若無一定功夫,恐難辦到。

  又據唐代張《朝野僉載》雲:僧稠為小和尚時,能“橫塌壁行,自西至東飛數百步,又躍首至於梁數四。乃引重千鈞,其拳捷驍勇,動駭物聽。”他能夠“橫塌壁行”,表明其會輕功;“引重千鈞”,“拳捷驍勇”,自然是說其武藝過人,可見少林寺僧在建寺之初即有習武傳統,作用遠不止保衛禪林這麼簡單。

  而道教之中的習武之風更加巍然,晉代著名道士葛洪,亦精通武藝。他在《抱朴子·外篇自序》中寫他少年時學過射術,後來在軍旅中,“曾手射追騎,應弦而倒,殺二賊一馬”。足見其射術之精。葛洪“又曾受刀楯及單刀、雙戟,皆有口訣要術,以待取入,乃有秘法,其巧入神。若以此道與不曉者對,可以當全獨勝,所向無前矣。晚又學七尺杖術,可以入白刃,取大戟”。由此可知,葛洪不僅善射,還精刀、棍、戟等多種武藝。

  像這樣的軍旅戰陣之術傳入各處洞天福地,道門之中自然也是流傳著各種行之有效的武功,亦不遜色於佛門之中的拳術棍法。

  兩家的鬥法從廟堂到江湖連綿不絕,武當派在元明間才興起,再往前的有宋一代,佛道代表則是青城派與大相國寺之間的恩怨。故而武林中人不摻和佛道恩怨,那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智慧了,尋常人不小心沾染到,輕易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再發展到了元代憲宗時期,大汗蒙哥主持的佛道大辯經,本質就是兩教矛盾白熱化時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

  當時執掌道門牛耳的是全真道,時任掌教李志常真人道法通玄,傳聞能蹈行虛空、出入無界,修煉時常有靈蛇仙鶴相伴,年老時的形貌蒼古出奇,不似凡人。

  當時的少林聯合摩尼諸教共同發難,為了維護長春真人留下來的道統,李志常真人與少林高僧福玉雙方自唇槍舌劍發展到詰難問疑,再辯不過乃至於燒經自焚,賭定三日之中誰的經書和身軀在火裡被燒了,誰就是偽經假學宜應盡數銷燬,杜絕流傳於世。

  據說最後李志常真人從火中安然無恙走出,儼然已經勝出,對面少林的火堆中卻全無消息。

  但隨著篝火被拆開,福玉長老卻化為了一具晶瑩剔透的佛骨與滿地七彩斑斕的舍利,於薪盡火滅中顯現了斷貪嗔痴等諸煩惱的佛陀滅度之相,竟然靠著神通擊敗了道門。

  少林趁機上奏焚燬了動搖人心的《老子化胡經》和妖妄怪誕的《八十一化圖》,兩書最終只剩下隻言片語以壁畫形式,還埋藏在某些深山幽谷的道觀之中。

  隨後的“天下武功入少林”,又使得佛道兩家恩怨更加深重,道門武學險些無法留有痕跡。幸好武當派的興起之路,伴隨著“內家拳”和“外家拳”的說法分野,曾經幾近衰微的道家一脈,便是依靠著驚才絕豔的大宗師張三丰,破離原有武學之窠臼,以全新姿態的“內家拳法”逐漸能與少林分庭抗禮。

  此時佛道兩家鬥爭的鋒面,最終轉入遠離朝堂的江湖武林之中,形成當今武當少林兩派勢不兩立的局面。

  明清武林的格局離不開佛道紛爭、武當少林,更離不開一個青史之中被人大書特書的人物——戚繼光。

  東南抗倭的戚繼光,就曾經精心研究過各家武學之長短,研究在兩晉隋唐後便逐漸衰落的兵器之術,成功地將武學與實戰殺敵再次融合起來,並且發現了武林中長久存在卻無人記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