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兩百章 逆浪兼天湧

  尚可喜揚鞭遙指,語帶憐憫地說道。

  “唐鎮古廟,即是掌握在你駱元通的手裡,此處南屆扶胥、北至花山密林,十年來你故意瞞著本王消息,就是為了如今日這般在關鍵時候反戈一擊,不自量力的模樣著實可笑。”

  “東吳古園,奧秘在天然和尚的手裡。那裡老夫早就覺得有些蹊蹺,直到胡商告訴本王,寺中遍植的訶子樹出自千里之外的天竺,這才明白天然和尚原來也對本王有所隱瞞——然而他比你聰明,寧可身受重傷也要置身事外,始終不願牽扯在這些事情之中。”

  李行合借著話頭,面色恬淡沖和地繼續說道。

  “王爺英明。想那嶺南龍脈萬千年前就已成災,非要以鎮物壓制才能為人所用,若是強行進入則生死難料,而東吳、隋唐兩處密道歷來波瀾不驚,也不怪他們鼠目寸光,小人只是可惜尋常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握在手中實屬暴殄天物。”

  “晉代古廟如今就在小人手中。小人根據掌握線索費盡千辛萬苦,才發現其被當初的鮑靚太守刻意壓在越秀崗虯龍古井之下,由於所鎮寶劍就被周處取走,故而移龍走氣蹤跡飄渺,埋藏千年不為人知。但這處龍脈,猶如人體任脈之屬,故而能掣肘橋接城中各條密道……”

  李行合故作神秘地補充道,“此處東起江門西至羅浮,宋人當初不自量力地想要翻天,結果換來十萬人蹈海而死,留下綿延百年的海底殘屍……”

  駱元通的神情格外嚴肅,海風吹拂過他的袖口,露出那隻齊肘而斷的右臂:“你們果然深陷其中……”

  尚可喜神色自若,對於眼前格外紛亂的戰局熟視無睹,遠處漫天暴雨中的海潮繼續肆虐,幾乎要將廣州城拖入沸海,從此葬身於魚鱉之腹中。

  “駱元通,你連親生女兒都可以不顧,親手把她推入了南海古廟的死局之中,我看你也是無情無義之人,又何必來與本王講什麼大道理!”

  “漢代的鎮船,便是老夫反制你手中唐鎮的關鍵!伏波將軍馬援當年藉此道路遠征安南,卻隱隱視為不祥,故此特意打造了一艘銅船將其永鎮。此龍一動則四龍齊出,本王與李真人只是略施小計,就讓你駱元通使盡渾身解數,始終無法鎮壓住蛟鬼!”

  陳家洛此時已經率領紅花會群雄殺到前方,先是對著尚可喜怒目而視,隨後恭敬至極地對駱元通行禮道。

  “駱老英雄,切勿聽這個亂臣賊子的妄言,老英雄破家為國乃至俠之大者,天下何人能不敬仰?如今大勢已成,就讓我們兵合一處,直取尚可喜的首級!”

  尚可喜聞言竟然哈哈大笑,無視花山盜和武林群雄逐漸交接的現狀,在生死麵前傲然說道。

  “本王知道你們在等什麼。”

  “你們能待到本王暗渡陳倉,手中只剩下這三千親兵才發難,也算是心機深沉。然而我剛才只說了龍脈其四,你們就不好奇,這第五條龍脈在哪裡嗎?”

  當尚可喜說出這些話,陳家洛才明白光孝禪寺的刺殺一事,竟然也是尚可喜惑敵的手法。

  在號稱全城封禁、全力剿叛的時候,尚老賊實則已經將兵馬以剿匪名義偷偷送出城去——畢竟誰能想到“遇刺”的尚可喜,會膽大到反其道行之,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虛其腹心,莫非只為了引出無數覬覦他人頭的人物?

  這樣驟然膨脹的野心和手段,倒是像極了當初狼顧鷹視的李成棟。

  “當初李成棟能在一夜間從江西返回廣州,此事讓本王格外忌憚,一直以為有鬼怪之類作亂。但十年來,我對著舊物日夜揣摩思索,終於被本王發現了他手中藥盒的秘密,還從中找到了廣州城最後一條龍脈——也就是當年南越王趙佗手中秦鎮的秘密!”

  李行合也恰到好處地補充道:“王爺英明,小人也沒想到當初的秦人會如此膽大,明知道冰夷不足以制服沸海蛟鬼,竟然還耗費屠睢、任囂、趙佗三代之力,修建了規模浩大的船臺,強行鎮壓住了最為兇險的一條龍脈……”

  這一番話堪稱石破天驚,陳家洛親眼見到駱元通的神情瞬間變化,擎著金刀的左手竟然驀地鬆開,差點就將大刀失落在地。

  “你果然是找到了當年李成棟留下的線索,才突然向老夫發難……”

  “哈哈哈駱元通,你果然也知道些什麼!”

  尚可喜得意洋洋地說著,“當初李成棟謀反時出兵江西,部將郝尚久被李成棟任命為潮州鎮總兵,受封‘新泰伯’。他一直表現的首鼠兩端,面對朝廷天軍望風而降。順治十年他降而復叛,帶兵退守潮州金山寨投井而死,事後本王命吳六一打撈屍體,卻一無所獲。”

  “此事本王起初也大惑不解,直到李真人前來為本王解惑,我才醒悟這是分明是與李成棟當年,如出一轍的金蟬脫殼假死之計!”

  “當初李成棟在江西信豐假死脫身,就是憑藉著龍脈秘密潛回,想要將本王刺而殺之,卻被駱老哥你追殺而死,說明這條秦鎮龍脈的存在,你本就該一清二楚!”

  “可你還記得嗎,李成棟當時埋伏的人手不過數百人,因此被你襲殺得手。本王多方推演後發現,李成棟當初真正的後手,本應該是郝尚久麾下鎮守潮州的兩萬人馬!唯有這支人馬一夜之間跨越千里,便足以將平南、靖南的人馬一舉蕩平!”

  駱元通聽罷皺眉不語。

  龍脈傳聞無比詭秘,縱然尚可喜對於其中的關鍵信息隻字未提,但光憑這些狂人說夢般的癲狂話語,就足以讓驟然聽聞的陳家洛渾身冰冷,瞬間被莫大的恐懼攥緊了心臟——武者的直覺告訴他,背後藏著無限的殺機!

  “李成棟是個反覆小人,手下心腹郝尚久也存著待價而沽的心思,故而在廣州城破時始終按兵不動;李成棟野心勃勃,郝尚久也妄想以蛇吞象,自己昏招迭出招致兵敗,落了個滿盤皆輸的下場。在吳六奇說找到郝尚久時,他偽裝成疍民耕著浪田,苦苦相求留他一命。”

  尚可喜哈哈大笑,對著駱元通說道。

  “如今你該明白秦鎮密道的緊要了吧!當初李成棟、郝尚久手中的密道,如今也被我掌握,廣州城對本王再不是什麼秘密。饒鎮總兵吳六奇,不僅是我埋在你們身邊的暗子,潮州鎮守的三萬兵馬,此時也齊聚在密道之外,隨時可以從秦鎮龍脈潛回廣州,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似乎是為了證明尚可喜的說法,沉珠浦外忽然聽見天崩地裂般的聲響,果然有甲盔映日的兵馬果然出現在了視線邊盡頭,迅速向被包圍的尚可喜中軍靠攏,漫天暴雨裡聲威如震,不由分說地殺向了猝不及防的花山盜。

  場面一時更加混亂,獵人與獵物反覆交替,原本是尚可喜中軍在沉珠浦上被武林群雄、花山盜前後夾擊,此時他們轉瞬就要陷入反被夾擊的險境,千餘花山盜又未著鐵甲,一旦轉成被動必然傷亡慘重。

  花山盜如遭雷擊倉惶應對,本就只剩千餘的賊軍霎時又是一地屍體,駱元通沉凝皺眉,與陳家洛商議片刻,當即決定放棄仰攻高阜的陣地,揮師往武林中人所在殺去。

  兵書有云窮寇莫追,謀士金光得了尚可喜的旨意,也吩咐平南王府剩餘的親衛兵馬且戰且退,故意讓對方兵合一處。

  平南王府三千親衛調轉鋒芒變陣迎敵,行軍規矩森嚴無比,絲毫不見慌張散亂,任由對方佔據了無險可守的沉珠浦,己方則進據於廣州城大門接應後軍,眼前形勢很快形成了一強一弱、一南一北相對的局面。

  形勢再次逆轉,尚可喜再也沒有顧慮隱瞞的必要,望著花山盜和武林人士殘聚在沉珠浦上的剩兵敗將,接著說道。

  “此處風水奇佳,足以作為你們的葬身之地。”

  “吳六奇告訴過本王了,你們當初的計策精妙絕倫,竟然想到由武林人士先行刺殺、再讓駱家的花山盜裡應外合,最後靠鄭成功率軍施以雷霆一擊!張煌言果然不同凡俗,若真是如此,本王也只能甘拜下風,只可惜這座廣州城,終究是不屬於你們!”

  …………

  尚可喜等候的饒鎮大軍紛至沓來,轉眼又有了兩三千人的規模,限於密道規模無法速至,可這些人也極大補充了平南王親軍的疲敝之師。

  在圍困住沉珠浦的同時,平南王再次轉成圍而不攻的威逼狀態,主要將他們驅趕到一處,而大軍不動時真正負責具體行事的人,便還是王府麾下招攬的幾大高手。

  天降暴雨幾乎要將海岸沖垮,剩餘花山盜拼盡全力,也只能護住陣腳暫時不亂,眼見王府高手前來突襲,紅花會眾人當仁不讓地與高手纏鬥在了一起。

  可他們的傷勢終究還是成為拖累,十成功力如今不餘二三,只見陳家洛、趙半山以拳腳抵擋白振的大力鷹爪,常氏兄弟聯手對付鄂爾多的劈掛拳法,無塵道長、黃臉劍客纏住納蘭元述的四門棍法,郝搖旗、紅娘子也和手持黃金棍的兇徒戰作一團,正式宣告苦戰開始。

  此時的沉珠浦煙塵滾滾,兵刃拳腳所到之處上下飛騰,盤旋如風雨之聲,進退有龍蛇之勢,轉身似猛虎搖頭,起落像蛟龍出海,霎時間只見身形閃爍,不辨方位時分,人人都用盡殺招絕技,可帶傷積勞的身體,卻無法幫助他們輕取王府爪牙。

  鄂爾多與納蘭元述慢慢佔據上風,察覺到了這些武者外強中乾的本質,當即就有了主意。

  只見兩人且戰且走,忽然以一招移形換影交錯了方位,從各自的對手包圍中解脫出來,轉瞬背向對方的敵手,還趁機也把白振推向劍鋒的所在。

  一時間天空海闊,納蘭元述的四門棍飛騰在空氣勢如虹,頃刻就將貌似黑白無常的常氏兄弟掃倒,而鄂爾多長拳一出如掛鞭脆響,迎著陳家洛、趙半山一陣猛攻,白猿劈掛的放長擊遠之法瞬間破了他們的以柔對剛拳術。

  全場形勢牽一髮而動全身,等到兩人再次移形換影的時候,就變成了鄂爾多將雙拳印在常氏兄弟的心口,而納蘭元述的長棍正對著陳家洛的顱頂,一旦躲閃不及就是腦袋開花的下場。

  就在這時,後方忽然有人扯著嗓子喊起了“船來了”,納蘭元述驚疑之間慢了半拍,趙半山才以太極門纏字訣擋下了四門棍法,同時也付出了折斷一臂的代價。

  聞聲的所有人驚喜不一,卻都在心驚於是什麼船過來了?難道是鄭氏的船隊來了?

  然而駭浪滔天之間,他們抬眼望去,卻只看見了一艘滑稽小船正搖搖晃晃地駛來,幾次都要顛覆于波濤之間,吃水線也很淺,根本不是他們期盼的鄭氏船隊的樣貌。

  “這是哪來的船?”

  納蘭元述再次奮迅氣力,勢必將陳家洛當場格殺,只是心中不免疑惑如今朝廷水師調走航船、平南王府又封鎖船塢,偌大廣州城中連運糧的漕船都被人拉走,怎麼會有小船突然從大風大浪裡駛來。

  納蘭元述的心動手更快,只見四門棍法朝天一豎,轉手幻化出無數的棍影飛舞,攪動漫天風雨如怒。這位大內高手先是探出棍鋒將陳家洛擊退,又趁他踉蹌數步下盤失守時,一棍便要兜頭落下取走性命!

  陳家洛施展輕功想要躲避,可長棍形如遊蛇難以擺脫,紅花會群雄縱是有心相助,此時也在各自奔忙分身乏術,只能眼睜睜看著陳家洛,逐漸被凌厲無比的長棍追上。

  眼看紅花會總舵主就要名喪黃泉時分,頃刻間半空中忽然有一道銀龍飛舞,恰如閃電破空般閃耀,這一秒才剛從納蘭元述甩出的棍身上掠過,下一秒就將剛才還矯若遊龍的長棍釘在了海岸之上,險之又險地救下了陳家洛性命。

  “是誰膽敢攪局?!”

  納蘭元述怒聲問道,一邊前去奪回長棍。

  而下一刻,一名目若寒星的青年男子就憑輕功踏水而至,與納蘭元述幾乎同時握住了兵器!

  銀槍划起、長棍飛空,兩人的兵械霎時間就碰撞了十幾個來回,抬手抖出的旋勁使得一槍一棍化剛為柔,如繩索一般絞纏在一處,這對於技法與力道而言,都是難以想象的考驗。

  而片刻之後,眾人驚訝地發現這場較量的結果,竟然是納蘭元述的白蠟杆長棍,被震得脫手而出!

  鄂爾多察覺異常飛身來攻,想要與納蘭元述兩面夾擊年輕高手,可目若寒星的男子毫不猶豫地棄槍回頭。

  只見他一手作鶴啄一手握虎爪,迎著鄂爾多大開密合、放長擊遠的拳法絲毫不懼,轉瞬間又對拆了十幾招,交手招式越來越快密集到雨潑不進,顯然也是帶著火氣前來,鄂爾多石青色的袍服雙臂頓時被撕扯粉碎,還被一拳打倒在了沙地裡!

  “我見過這拳法!你到底是誰!”

  此時他們才真正看見,這艘風浪中漂泊的小船塗著紅漆、掛著烏篷,船頭點著一盞孤燈,竟然是一艘平日裡唱神功戲酬神的戲船,難怪如今還能在不被徵調之列。

  年輕高手劍眉倒豎也不答話,一杆尖槍上下翻飛,連帶著另外幾名王府高手也難敵寸步,在群雄趁勢圍攻下黯然敗退,而隨著紅船緩緩靠岸,船上才又有幾人探出頭來,當先就是一名美豔至極的紅衣女子,叉著腰喊著。

  “就是你們兩個混蛋,欺負我的便宜兒子是吧!相公不用留手,給我狠狠地打!”

  目若寒星的年輕男子在逼退強敵後,轉身先對驚詫不已的陳家洛說道:“陳家洛總舵主,在下南少林弟子洪熙官,奉至善方丈之命留下監視廣州城風向。”

  陳家洛感激萬分地說道:“原來是洪大俠,早在伯父處久仰大名,南少林今日也來了嗎?”

  洪熙官拱手隱晦地說道:“總舵主放心,都會來的……”

  話音未落,船上又走下了一名面狹而長、一足微跛的道士打扮老者,對著海灘眾人深深一躬,一言不發。

  可看到他出現,同樣老邁的郝搖旗瞪大雙目,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紅娘子也不可置信地指著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困頓在口中,良久才異口同聲地說道。

  “宋軍師!?”

  兩人話語間卻不見得是舊友相逢的喜悅。

  “二位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跛足老者掩面轉身,低聲對兩人說道,“老朽如今已非闖王帳下宋獻策,只是一介村夫,當年之情固然銘記於懷,當初之事卻是休要再提了。”

  老道人轉身看望尚可喜所在的方位,也無意間掃過了大纛之下的李行合,苦皺的臉上烏雲密佈,霎時就和眼前的海天一樣陰沉。

  “尚王爺,我這孽徒在你身邊的時日也不算短了,你是不是覺得他的計策神妙絕倫,忍不住就把尚藩之內的諸多事情一併託付,就連今日之事也都出自他的謀劃?”

  李行合冷眼看著自家師父出現,原本諂媚萬分的表情裡,猛然撞進了幾分厭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師父,你當初片語挑動天下皆反的時候,是不是也用得的這套說辭?只可惜現在不比當年,尚老王爺與我向來君臣魚水,不會信你這種連真名都不敢示人的奸人挑唆。”

  李行合打量著尚可喜的神色,不緊不慢地繼續拋話。

  “徒兒若不是在那本《商君書》上,見到師父你手寫的宋獻策三字,也不敢相信當年闖王的開國大軍師還活在世上,東奔西逃地這些年,只因躲著不肯照見青陽之世!”

  應無謀的臉上滿是苦澀,他和光同塵太久了,如今誰也不會將這個垂垂老矣的道人,和當年叱吒風雲的智者混為一談,而他也不願意和李行合多做口舌之爭,只是淡淡地說道。

  “徒兒,那本書雖然是老道所有,可斷然不是被我藏起來的。你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去當這青陽護法………”

  兩人云山霧繞的說辭,讓尚可喜的疑心病再次發作,但他自認為已經勝券在握,便不再思索應無謀口中的挑撥,故意煽風點火道。

  “何來如此多話?你們儘可以負隅頑抗,就像李成棟當初在這裡等郝尚久以至於死不瞑目,你們等的鄭家船隊也永遠不會來,而老夫佈下的伏兵卻已經陸續開拔前來,頃刻就能將廣州城重新掌握在手!”

  陳家洛眉頭緊鎖地說道:“駱老英雄,切勿聽老賊胡言亂語!延平郡王早已決定起兵響應,他乃天下豪傑,與蒼水先生約定表裡呼應進取廣州,怎麼會失期不來!”

  隨行在側的李行合陰惻惻笑著說道:“鄭成功若是真的一心向國,自然會拋棄前嫌冒死前來,可鄭、張兩人的嫌隙在攻略江南時便已經暴露無遺,你們當真賭得起嗎?”

  世人皆知張煌言擁護魯王監國,鄭成功卻視賞識提拔他的隆武帝為正朔,兩人的矛盾在去年已經暴露無遺,陳家洛此時也一時語塞,本想就此繼續辯駁下去,可轉瞬間他的臉色也難看無比。

  陳家洛難看的臉色加劇了不安猜想,旁人也已經想起,當初的雲南李定國、浙東張名振南北齊攻時也曾力邀鄭氏出兵,可到最後無論是李定國還是張名振,一直到被清軍打敗,都沒有等來鄭成功的一兵一卒,這足以證明各路小朝廷縱然同樣有心反清,卻都沒有相互信任的基礎。

  趙半山與無塵年長沉穩,瞬間看出自己總舵主神色不對之處,連忙詢問情況,陳家洛這才壓低聲音、避過外人說道。

  “明眼人都知道妖道此話只是想要動搖軍心,我們也知道延平郡王絕不會有如此小人之態,可他能如此篤定鄭家無法按期赴會,除非……”

  趙半山和無塵聯想到了些什麼,瞬間雙目圓睜,咬緊牙關倒吸冷氣,聽完了陳家洛的後半句話。

  “……除非郡王他遭遇不測,已經壓不住‘十八芝’了……”

  紅花會的竊竊私議,只為不讓旁邊的人聽見,黃臉用劍高手不做表情,而郝搖旗和紅娘子卻明顯感到不滿,枯瘦蒼老的郝搖旗更是一杵鐵棒,面帶不虞地問道。

  “張蒼水當初聯絡我們行此計策,本就要以橫行海上的鄭家為主方能成功,如今怎的又不能前來?這豈不是在戲耍我們?”

  紅娘子緊咬銀牙冷聲說道:“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妾身願意放下舊怨前來,不是來管你們這些勞什子的,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尚老賊這建奴走狗斬了,為天下漢人報仇雪恨!”

  內部的異議猛然升起,瞬間就被尚可喜察覺到了破綻。察覺的釣龍局終於釣上了夠分量的獵物,尚可喜也沉醉於拉扯、折磨大魚的快感,無比想要見到他們就此四分五裂、反目成仇,因此故意問道。

  “有趣,當真有趣。可今天怎麼只來了郝搖旗和紅娘子?你們的李來亨、劉體純哪裡去了?李自成當初引以為傲,在一片石被嚇破膽的老營兵哪裡去了?難不成呆在夔東幾年下來,也染上南明偽帝的習氣,開始只懂得避戰自保以求偏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