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兩百章 逆浪兼天湧

  尚可喜帶領親衛驅馬來到陣前,冷笑著放聲問道,“你們為何如此看著這本王?怪哉,難道本王哪裡說錯了嗎?!這些說到底,這都是你們咎由自取,別忘了你的真正的仇人,豈不就在邊上——這才幾年,就忘了當初‘聯虜平寇’是誰喊出來的?又是誰害你們屈居湖北進退兩難?”

  竊竊私議忽然響起,只因尚可喜誅心之言所提到的東西,赫然便是李自成麾下大順餘黨的痛處。

  所謂的“聯虜平寇”,指的是南明弘光小朝廷初建時定下的策略,所謂“虜”指的是清朝,“寇”指的李自成的農民軍,也就是說南明打算藉助清朝的力量,來對付李自成一派,朝中無論馬士英還是史可法,也都極力主張施行“聯虜平寇”。

  一番操作下,很久劉宗敏戰死武昌府,李自成兵敗九宮山,大順兵馬四分五裂群龍無首,南明的做法無疑於背後捅刀,他們還反覆向清庭表示,願意和清朝結盟“連兵西討”,導致農民軍屢戰屢敗,李過、高一功也接連身亡,最後只剩在湖北、四川交界的大山之中“耕戰自守”的夔東十三家兵。

  可南明弘光小朝廷沒有看清,清庭自打入關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統一天下。隨著大順殘餘接連敗退勦滅,南明依然沉浸在“聯虜平寇”的幻想之中。順治二年正月,多鐸率領大軍南下,兵不血刃佔領南京,南明弘光朝廷瞬間土崩瓦解。

  這件事本就是橫亙在南明諸帝、夔東十三家之間難以化解的心結,一開始張煌言親自到湖北的鄖陽山中,試圖說服十三家兵出戰,可李來亨、劉體純等人忌恨他弘光舊臣的江南人身份,一聽說張煌言要十三家兵出征,“使之擾湖廣清軍”,牽制敵人,以解緩雲南永曆政權即將覆亡的軍事危局,便稱自家兵力衰疲不能出戰,最後只有郝搖旗、紅娘子兩人願意以江湖身份前來助陣,同時也是想親眼見證,張煌言所說的這場震驚天下的大戰。

  沸海之上波濤滾滾,驚天駭浪一波又一波地從深處湧來,沉珠浦上都能聽見清晰可聞的雷音鼓聲,似乎有人正在沸海深處和某些恐怖的事物交戰,驚起了聲浪直達天際的沸騰,濤山層巒疊嶂,而他們全心期盼的艦船,卻遲遲沒有蹤影。

  郝搖旗的老臉迎著粗大雨滴,露出了一抹蔑笑,他知道畢竟自始至終,南明朝廷文武上下,心中也從未將他們這些粗鄙逆民看作腹心,而隨著鄭成功的再次失期,張煌言親自給他們畫下的漢家美夢也終將破碎。

  郝搖旗見過太多的人,自然能分辨看出善惡忠奸,他不忍見到那個苦心孤詣的文人泣血,可是這世上越是孤忠,往往也越不得善終——如非看不得世道如此薄待好人,身旁早就與闖王麾下撕破臉的紅娘子,也不會被張煌言的一片忠心打動前來。

  但尚可喜的誅心之言,已經讓這支窮途末路的人馬人心惶惶,瀕臨潰散的邊緣,而他決定在關鍵時候再推一把。

  “就讓本王來算算……你們裡面有郝搖旗這般闖逆的人馬,有隆武偽帝的鄭家手下,有駱元通這紹武偽帝的餘孽,城中還有張煌言這個魯王監國的心腹,當真是逆浪天湧,好讓我一網打盡——可本王何德何能,竟然能讓這天下大半的反賊都想取我性命。”

  “不過,張煌言這樣的安排倒也合理。這回沒有叫上遠竄雲南的永曆偽帝來湊熱鬧,他是不是擔心你們殺得興起,在我這廣州城裡重演一番朱由榔與朱聿鐭的恩怨呢?”

  尚可喜這次一開口,轉頭刺在了南明幾個勢力的傷口上。

  順治三年十一月初五,朱聿鐭在廣州稱帝,年號紹武,次年朱由榔在肇慶宣佈繼位,年號永曆,兵勢稍壯的永曆派遣兵科給事中彭耀、兵部主事陳嘉謨到廣州,勸朱聿鐭取消帝號。可紹武的新朝首輔不容彭、陳二人饒舌,下令推出斬首,再遣大軍攻打肇慶。朱由榔也發兵迎戰。

  就這樣在外敵環伺、朝不保夕的時候,清軍都還沒殺到,南明已自相殘殺起來,打得難解難分了。不久前線捷報傳來,紹武朝的大軍把永曆朝打得大敗而逃,廣州城內一片喧騰,處處掛燈結綵,人歡馬叫,好像光復了大明江山一般。

  就在這一片歡樂聲中,同年十二月十五日,清軍在降將李成棟的帶引下,以十四騎偽稱援兵,騙開東城門,大隊鼓譟直入,四面縱火,大肆焚殺。才做了41天帝都的廣州,頓時陷入刀山火海之中,廣州承平已久,百姓幾輩子沒見過兵革了,一時驚惶無措。可笑的是南明軍隊大部分都開往三水,與自己人作戰去了,城中軍民不多,苦戰一夜只好星散四逃。

  尚可喜冷嘲熱諷所說的矛頭,此時直指南明那混亂不清的正朔問題,李行合口中更多的誅心之言也應聲而起,說到底他們也全是篡位謀逆之人,天子不過是兵強馬壯者為之,照這樣看來,尚可喜做的又有什麼錯呢?

  “老賊,你東拉西扯是何居心!”

  徐天宏察覺他們在挑撥自己與駱元通的關係,當即厲聲喝道,可李行合卻不以為然地搖頭嘆道。

  “年輕人,你們是隆武偽帝的人馬,紹武偽帝篡了你們家的寶座,怎麼還如此同仇敵愾?你回去怎麼跟鄭森交待?你在對王爺指指點點之前,不如好好盤算一下是要誆死道友,還是背後捅刀吧?”

  沉珠浦上不知為何,忽然間開始了持續的沉默不語,武林人士逐漸懷疑花山盜的固守是禍水東引,花山盜也不禁疑慮武林人士在借刀殺人。

  人心之間的隔閡本就揮散不去,在拋去誅殺尚可喜這個“短期”的目標之後,眾人難免地開始思考自己到底在為了誰賣命,於是心中的怒火慢慢被暴雨澆熄,眼神中滋長了懷疑。看著反叛的人馬開始動搖,尚可喜滿是黑斑的臉上更加得意,朝著駱元通說道。

  “駱老英雄,你費盡心血命人去鎮蛟送死,不惜讓偌大的駱家一夕敗落,可有想過今天的下場?一切不過是王爺的運籌帷幄,你們一群烏合之眾,又如何與平南王府為敵?”

  鬚髮皆白的駱元通,身上的衣袍已經被鮮血染透,雄壯有力的身軀也不免露出老邁的模樣,忽然將金刀拋在地上,和應無謀對視一眼後,兩位老者一同轉身,看向了沉珠浦上那個閉眼誦經的身影。

  “事到如今,只能請師太出手……”

  紅花會中的武諸葛徐天宏見狀,忍不住低聲對陳家洛抱怨道。

  “總舵主,先前我們千請萬請這個尼姑出手,她就只顧在那兒裝模作樣唸經。如今我們被數倍於己的兵力包圍,難不成她能跟關老爺似的,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麼?”

  陳家洛厲聲喝住胡言亂語的徐天宏,低聲吩咐道:“不可胡說,兩位前輩會這麼做,一定是有他們的目的……”

  沉寂許久的五枚師太從人群中走出,清冷疏離的模樣就像是青燈佛堂中的一尊藥師像,似乎在用眼看著他們,又似是沒有把任何人存於眼中。

  “原來是因為如此。”

  五枚師太與駱元通、應無謀擦肩而過,口中所說的話,依舊似乎是給自己聽的,一字一頓並沒有感情。不知何時,她從僧袍袖子裡掏出一卷殘破不堪的軸幅,遞到了駱元通的手中。

  在隊伍即將分崩離析的時候,只見駱元通將手中的軸幅舉起,緩緩展示在眾人的面前,一行行硃筆草書盤桓於上,虎豹之音滾滾而起,說出了誰都料想不到的話。

  “諸軍聽令,接大明崇禎皇帝遺詔!”

  此言一出,雷音如震,似乎就連天邊鉛雲也開始搖動震盪。尚可喜怎麼也想不到,駱元通為了對付自己的誅心之言,會膽大到牽扯出崇禎的遺詔。

  誠然崇禎是個無道之君,在位多年喪盡國土、身死黃泉,可他畢竟是無可質疑的大明天子,在他的遺詔面前,什麼南明正朔的矛盾自然都可以忽略不計。

  “朕在位十有七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致虜陷內地三次,逆賊直逼京師,朕無顏見先帝於地下,將任賊分裂朕屍,決勿傷我百姓一人。”

  駱元通聲如雷震,看見了神色複雜的郝搖旗、紅娘子,隨後繼續念道。

  “朕自即位以來,長因失守封疆,無顏冠履正寢。三思而愨,朕之驟失天下,皆因貪官汙吏,平時隳壞,亂臣賊子,盤剝小民。此等亂臣賊子,宜盡行誅戮,天下之人奉詔皆可殺之!”

  尚可喜在遠隔之外,冷眼看著駱元通的舉動,待到話音落下才不屑地開口說道,就像是在看一名戲子的賣力演出。

  “駱老哥,該夠了,試問一個尼姑手裡為何會有崇禎遺詔?你們如此行事,還想重拾一次假太子案不成?”

  尚可喜所問的,就是在場諸人的疑問,況且不管遺詔是真是假,似乎都無法改變敵強我弱的事實,還不如作為南少林五老之一的五枚師太,大發神威掌斃尚可喜來得實在。

  可不知為何,駱元通和應無謀卻格外嚴肅,將視線轉向了穿著月白僧袍的尼姑。

  “貧尼今日前來,只為了還卻此身最後一樁因果,江湖恩怨今後也與貧尼無關今日也絕不會出手。”

  五枚師太起初片語不發,身上似乎有濃烈的寒霜籠罩,只為隔絕這個娑婆世界裡的貪嗔痴毒,將自己化作一尊無情的琉璃佛像。

  “尚可喜施主,你自可以去告訴我那白眉師兄,今日之後,世間便沒有南少林的‘五枚’,只有峨眉山的‘九難’,阿彌陀佛。”

  陳家洛沒有聽懂別的,只和其他人一樣將法號聽得一清二楚,但他嘴裡唸叨著這兩個法號,思索之色溢於言表。

  “五枚,九難……”

  “五枚,九難……”

  ……九、五、煤、難?

  福至心靈的他拊掌出聲,崩星也似的兩眼亮得嚇人,越來越多的人也醒悟過來,轉為駱元通一般的篤定神色。

  尚可喜被五枚師太盯著,頓時如芒刺在背,如果此事流傳出去,自己隨時可能變成第二個李成棟遭到天下攻訐,不管是朝廷還是反賊,都會藉機從自己身上咬下一塊肉,成為真正的天下共讎,他所能做的,就是用他的理智儘快找出其中破綻。

  “這場戲當真精彩,只可惜已經要到頭了。”

  尚可喜寒聲說道,身邊的鐵甲親衛聞聲而動,開始朝著沉珠浦穩步進發,逼得叛逆之人節節後退,直到碰見了巍然不動的駱元通。

  “尚可喜,你真以為老夫只是來這裡做戲給你看的?你可敢看看天邊?!”

  殺氣滾滾而來,駱元通手中的破爛軸幅化為利劍,似乎直指尚可喜的人頭而去,明明這些威脅話他聽過無數次,卻被一種驚懼徹底籠罩,眾志成城有時也會變成現實,他只覺有寒光遍地驚起,沙土正拔地而起,化為周匝八萬裡、絕高一萬丈的純鐵之獄,將他徹底圍困在了其中。

  偏偏在此時,波濤如怒的沸海之間,忽然發出了一道驚天動地、猶如牛吼的怪聲,銅鐘之音滾滾而來橫掃不盡,五道連天徹地的龍捲飄颻而來,幾乎要將這處天地撕裂,潮災也席捲而來狠狠地拍向廣州城。

  然而五處龍羊怪影之間雷電交加,倏忽一道燦爛至極的光芒映天而起,愈加燦爛,霹雷與毫光絲毫不讓,很快就將一切都掩蓋在刺目的光線之中,但瞬息後再次升起的,似乎是一道凜冽蒼涼到了極限的劍光……

  駱元通虎目有神,捋髯微笑看著遠方,應無謀也沒頭沒尾地扯出一個慘笑,忽然說道:“終於成了!”

  尚可喜只覺得如墜冰窟,身處高阜的他將遠處的潮平風息看得一清二楚,沒想到自己放出的蛟鬼,竟然被人貪天之功給鎮壓了下來——明明羽人船紋銅提桶上,刻滿了越人殺俘獵頭的景象,這些大規模獵頭祭祀才消弭的“五羊之災”,怎麼會被人這麼恰巧地解決掉呢?

  應無謀面狹而長的模樣悲喜難明,對著尚可喜說道:“尚王爺,事到如今了,你還不覺得我這徒兒有問題嗎?”

  謀士金光乍驚而起,心中如醍醐灌頂般想到,這世上的事情再怎麼巧合,也沒有本來身處釣局,轉而化身獵物來得蹊蹺!什麼釣龍局,這分明是在以尚可喜這條“龍”,在釣天下英雄啊!

  尚可喜也處於驚怒交加之中,此時真正讓他心驚的不是對方的氣運,而是自己底牌明明底牌盡出穩壓全局,對方還能拿出前所未見的底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件事本身就有萬般的蹊蹺,他如今再怎麼相信李行合,也無法把今日遭遇這一切當成是一種巧合!

  “師父,你就這麼寢皮食肉地恨徒弟我嗎。”

  李行合委屈萬分地向後縮著,躲在前兩個壯漢道童的身後,繼續說道。

  “老王爺,你不是曾問我,所學的《商君書》中除了你見過的六術,還有什麼學問嗎?”

  平南王府的親衛持刀逼近,眼看真相已經呼之欲出,李行合也不再躲避尚可喜的視線,兀自人畜無害地笑了起來,他笑得如此陌生,以至於尚可喜轉頭往應無謀的方位看去,察覺到老者眼中一絲憐憫的意味。

  “商君六術曰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貧民、化民,而本門的商君第七術名曰‘壹民’。在小人眼中,生也罷死也罷,只要在青陽之世中能壹賞,壹刑,壹教,則你我壹,生死壹,刑賞壹,今日誰死又有何妨呢?”

  尚可喜被他倨傲的態度引得暴跳如雷。

  “你竟然敢背叛本王!如今大軍所在玉石俱焚,你就不怕被千刀萬剮,再拿你人頭祭旗嗎!”

  平素膽小懦弱的李行合,此時卻表現得極為平靜。

  “這世上越亂,貴賤尊卑就越鮮明,也不讓它更亂一些,這話您不也曾說過嗎?為何今日要怪罪到小人的頭上?亂吧,亂吧,到頭來你我終究,要在青陽之世裡塵土同歸!”

  語態詭異的李行合被人擒住,兩名壯漢道童也遭了池魚之殃。只見兩名道童渾渾噩噩地,失了魂魄般任由人拳打腳踢,渾然不覺痛苦,直到道袍被撕扯下來,才發現他們兩人的肚皮被破開,內臟被掏空,只剩一副虛有其表的殼子。

  李行合笑得更加狡黠,他忽然往頭頂一拍,兩眼就徹底失去了神采,整個人似乎在某種天數的作用下,已經縮解成為一縷青煙,從頂上竅穴嫋嫋而別、陷入昏睡。

  “孽徒竟然修成了鮑靚尸解法,想要趁機兵解化形而去?”

  應無謀看著李行合的樣子,寡淡無情地說道,“莫非他想在千刀萬剮靠這法門兵解成仙?能‘怕死’到’不怕死‘的地步,騙人到連自己都信,方仙道遇見了這樣的傳人,真不知是福還是禍啊……”

  尚可喜神情格外冷峻,看著李行合被五花大綁壓了下去,半晌才在臉上擠出一絲的勉強的笑意,並且夾雜著滔天殺意而來。

  “很好,本王今日輸了一招,可你們又贏了什麼?”

  頭疼欲裂的尚可喜相信,這場釣局最後的勝利者只會是自己。光憑這些殘軍敗將奈何不了自己。唯一能奠定勝局的鄭成功也絕不可能來到這裡,噩夢過後,不過是一場顏面掃地的虛驚罷了!

  尚可喜騎在馬上咆哮道,“永鎮天南的機會我可以不要,長生久視的仙緣我也不稀罕,大不了連這座廣州城,本王也暫且讓張煌言得意片刻。但縱使本王今日哪怕一事無成,你們又能拿本王如何!”

  此時的南海已經趨於平靜,大雨將至的日子轉眼就走到了盡頭,尚可喜滿腔怒火無處發洩,索性號令全軍將這些亂黨斬殺殆盡,也沒興趣看一萬勁旅對決一千殘兵,任由哀嚎慘叫傳蕩在海岸邊。

  尚可喜帶著親衛,索然無味地轉身離去,卻發現自家軍士正豎起耳朵,認真傾聽著從海中傳來的聲音。

  那裡是天邊旭日冉冉的方位,潮平浪闊到來的最後一刻黑暗仍然洶湧,正有一隊殘破不堪的木船浮海而來,重複鼓譟起浩大聲勢,他們腳下的浪花可能因為潮災過境,既不從三江合流衝出,也不由萬丈沸海而來,層層疊疊毫無規律,竟然都是不符合常理的逆浪湧動。

  海面聲音逐漸傳來,馬上的尚可喜牙關忽然開始打架,巨大的憤怒和恐懼再次席捲全身,低沉的咆哮從他喉嚨裡擠出來——

  “不可能!絕不可能!兩廣總督李棲鳳在搞什麼鬼!這人是怎麼過來的!”

  尚可喜的腦海裡還揮散不去那幅殘卷,此時細細望去,獨日之中似乎也有個斷臂之人傲立潮頭迎風展旗,隨行聲音正在跌蕩中壯大,很快就被人在凜冽呼嘯的海風之中,用零碎拼出一句完整的話,又如瘟疫般傳遍了平南王軍的裡裡外外——

  “大明鎮南將軍李定國,前來討逆!”

  …………

  風平浪靜的洋麵上,一艘漁船正揚帆而行,船上之人面對著海風沉默不語。

  船頭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探查到風向微妙的變化,忽然說道。

  “我們似乎來晚了。”

  而船艙裡走出一個面容俊俏之人,也有些詫異於眼前所見,但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青弟,外面風大,你還是在裡面歇息吧。”中年男子勸說道。

  面容俊俏之人卻似乎毫不領情:“風大又如何,你沒日沒夜地站在這兒,怎麼就不擔心風大?”

  中年男子苦笑著搖頭說道:“自從收到書信之後,我的心裡就總有些不安,這幾日行船越久,心裡還又多出幾分的故土之情,讓青弟你見笑了……”

  面容俊俏之人語帶不屑地諷刺道:“故土之情?我看是故人之情才對吧。”

  “嗯,此行回去拜望你的舅公,有些故人之情倒也沒錯。”

  中年男子知道對方必然有所指,但他似乎性格頗為內斂,溫潤地笑著沒有繼續爭辯,迎著海風與烈日自顧自地緩緩說道。

  “萬里霜煙回綠鬢,十年兵甲誤蒼生。如今的動盪似乎又與我有關,當初的禍首據傳也重出江湖,我該如何才能坐視不理呢……”

  小船在海面之上搖晃,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向目的地駛去,面容俊俏之人似乎沒興趣陪他鑽牛角尖,轉身就回到了篷艙裡面,只剩中年男子孤身一人仍看著海天之處,陸地的輪廓還遙遙無期。

  不知不覺一陣微風來,掀動了他的衣襟,顯露出腰間一把金光燦爛、造型奇特的兵器……

  (浪兼天湧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