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二百三十九章 豈知窮海看飛龍

江聞一聽這個事情,更是心頭無名火起。

“郭大俠你是過來人正好給我評評理,咱們這樣成為武林中絕頂高手的人,什麼喝蛇血、掉懸崖、武功全失、經脈盡斷,是不是再正常不過了?我保住他的胳膊不說,還好心好意送他這麼大一場機緣,楊過這小子居然還敢記仇?”

江聞惡狠狠地拍碎了一塊青石,地上飛起一陣陣的碎灰塵渣,逆著風又正好撲了江聞一臉。

“呸呸呸……晦氣……我話還沒說完呢,郭大俠,雖然我是把他踹下懸崖了,但我自己也跳下去了呀。我要是沒跳下去還不知道呢,這小子居然以貌取人!”

“他看菩曲斯蛇身上金光閃閃,頭頂生有肉角,覺得是山中神物;而雕兄全身羽毛疏疏落落顯得甚是骯髒,頭頂又生著個血紅的大肉瘤,就把它當成惡獸,差點一劍把雕兄給剁了!”

“那可是神鵰啊!鬼知道獨孤求敗那老頭是怎麼把這個時代就瀕臨滅絕的象鳥,從非洲馬達加斯加給運過來的,要真讓他給剁了,我當場就敢把他給埋劍冢裡頭去!”

“為此我只好打了楊過一頓給雕兄賠罪,然後拿劍逼著他把菩曲斯蛇給剁了,再挖出蛇膽給他吞下。結果這小子吃完蛇膽,一口一個‘蛇兄’地抱著蛇屍大哭了起來——他以為他是誰,等人教他開龍地洞的仙人模式嗎?!”

在遇見楊過之後,江聞對於叛逆這個東西已經可以說是習以為常了,其餘再叛逆的人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小孩般的玩鬧罷了。

為了神鵰俠侶的排除一切外界威脅,江聞又主動把與楊過可能有糾葛的女俠處理掉,防止他憑藉平平無奇的魅力多生事端。

而絕情谷的事情,由於原本潛藏的位置太過隱蔽實在沒空去找,只能等到公孫止出場要搞事的時候,江聞立馬潛入谷中把裘千尺從牢裡放出來,然後在絕情谷的小龍女面前上演了一處tvb八點檔的家庭倫理劇,並且兩人一不留神就快進到了同歸於盡。

可楊過大概天生叛逆五行欠削,一來到谷中就把江聞當成了絕情谷主,抓著小龍女鬧出一連串的中毒誤會尋死覓活,結果江聞也懶得管他了,反正接下來不會有什麼風險,索性任由小龍女自顧自的玩跳崖,看看楊過經歷個十六年的相思會不會老實點,自己就幹別的去了。

當然了,代入到楊過的角色其實也很冤枉,他只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每次倒黴或者即將倒黴的時候,都有江聞這個攪屎棍在邊上推波助瀾,興風作浪,是逃又逃不掉、躲也躲不過,每次還都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幾乎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夢魘,連傷春悲秋什麼老爹是大惡人的心情都沒有了。

大概也是江聞帶給他的陰影太過強烈,加上小龍女不辭而別地離開了他,楊過才在隱居不到一年,就在極度絕望悲傷的情緒中,創造出了用一隻手施展的黯然銷魂掌——而另一隻手,大概是用來擦眼淚的吧。

郭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雖然他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從情感上來講,他能感覺到江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態度,聽上去完全是發自真心肺腑,也不像是個窮兇極惡之人。

於是他很機智地換了一個話題。

“小兄弟,郭某能感覺到你並無惡意,可城中那些找你的人,你就真的不願意去見上一面嗎?”

江聞嘆了一口氣,對郭靖說道。

“郭大俠,如果蒙古的華箏公主現在想來找你,她說可以不求名份不求地位,只求你能和她再續前緣,你會答應嗎?”

郭靖坦坦蕩蕩地說道:“郭某對天發誓,絕不會做對不起髮妻之事。”

“那就對了。江某別說心裡沒有這種想法,就算真有這種念頭,也不過是虛情假意的鏡花水月,又何必去做這種卑鄙下流之事。畢竟在我的心裡,那日思夜想、朝盼暮盼的位置,早就無可替代了。”

“哦?莫非小兄弟你家中也已有髮妻?”郭靖很耿直地說道。

“嗯,比喻很恰當,你可以這麼理解。”江聞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

“小兄弟,能讓你如此魂牽夢繞的女子,一定有傾國傾城之姿吧?”

“那倒未必,外界中傷她的人很多,我也清楚她有很多缺點,但那又怎麼樣呢。”

江聞點點頭,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以前我高興的時候她沉默寡言,我傷心的時候她不聞不問,曾經我也想過逃避現實,忘掉煩惱重新生活。但是到了最後我才發現,人生這些年的喜怒哀樂都發生在她的身上,真正離不開她的是我自己罷了。”

“啊?尊夫人莫非已經故去了?”

郭靖連忙想為自己的冒昧道歉。

“我都說了,是比喻。”

江聞笑得很悲傷,“而且非要評出個死活來,那麼死去的是我才對。”

【漢水襄陽城,破曉】

“前面就是蒙軍大營了,他們果然駐紮在這裡。郭大俠,你回去吧。”

江聞勒住戰馬的韁繩,站在一塊岩石上淡淡說道。

郭靖皺眉說道:“小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聞盯著天際越來越西斜的碩星,滿天璀璨星河都似乎傾倒向了某一極,這就顯得另一方勢單力孤,只有一兩顆寒星還在黑暗的天穹上拼命閃耀,似乎不自量力地想要以點點星光,點燃那已無力支撐的頹夜。

“郭大俠,其實我們今天的相遇既是偶然,但又不是巧合,你明白吧?”

江聞將那把襄陽城中買來、再尋常不過的鐵劍懷抱在側,緩緩說道,“因為你的計劃和我是一樣的,我們都看穿了蒙古人的計謀,因此才會在伏擊斥候的時候遇見。”

“但是,你和我是不一樣的。”

江聞又重重地頓了一下。

“襄陽城裡能夠辦成這件事情的高手不多,但郭大俠你還不能死在這裡,因為你必須守住這座襄陽城三十年。”

郭靖皺眉說道:“小兄弟,你沒必要替我去送死。郭某決心守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會做貪生怕死之輩。”

“哎,我很難解釋。很早以前,我覺得不管是三年還是三十年,都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時間總是會過去,結局總是會到來。”

“可我後來碰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朋友,有了幾個很乖巧的徒弟,我才猛然醒悟過來,所謂的千秋萬代才是不重要的,反而是組成千秋萬代的無數個三年、三十年,才是最最要緊的。”

江聞指著身後隱約可看見些燈火的夜空,人影憧憧恍在眼前,那正是襄陽城的方向。

“這三十年,恰好是一代人。有郭大俠在,大人們就還能在後方安居樂業、頤養天年,直到經歷了一生的悲歡離合後老死;小孩們也能在隨後那段極黑的夜裡,衝著自己的孩子說自己見過太陽,告訴自己的孩子們,太陽一定會升起的。”

“想想看,只要看過這三十年的襄陽城的人,仍會相信這個城頭上飄著的‘郭’字旗幟,終會在某一天再悄然懸掛上去,帶著他們去在黑夜裡奮戰,不管換了多少代人,他們總能記得些什麼。”

江聞說的很是動情,話裡話外讓郭靖只覺得熱血澎湃,卻不知千言萬語要從何說起。

“小兄弟一番話語如醍醐灌頂,郭某受教了!”

江聞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心臟之處,篤定地說道。

“反了,是郭大俠你教我的才對——雖然不是這次。”

“郭大俠,我知道你不是為了挽救南宋蠅營狗苟的朝廷,也不是為了庇護驕奢淫逸的豪紳而戰鬥,他們雖然也都在你的羽翼之下,但性質完全不同。不用說,我都懂——否則的話,這幾年的楊過也不會在您的教導和指示下,以神鵰俠的名號對付貪官汙吏了。”

郭靖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他的口才確實不好,但他的行為光明磊落,他在江聞的話語裡察覺到了一種昂揚向上、打壓不住的力量,讓他有一種立即點燃生命照亮未來的衝動。

他現在知道這大宋,哦不,是漢人,只要還有江聞這樣的人在,就絕不會亡。

不會。

“郭大俠,襄陽城這三十年,就拜託你了。至於三十年以後的事情,又或者更遠更遠以後的事情,就不用勞煩大俠你了。”

江聞明明說著赴死前託付重任的話,郭靖卻從他語氣裡聽出了弔唁的味道,彷彿此時有去無回的是自己,而江聞才是一個叨叨著“伏維尚饗”的看客。

“元廷造謠說,真武大帝降筆雲‘有大黑神領兵西北方來,吾亦當避’,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放心吧,要不了幾代人的時候,真武大帝的旗子就會追亡逐北,把黃金家族的驕傲與榮耀,徹底斷送在漠北瀚海之中……”

郭靖猛一抱拳,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氛油然而生,他此時相信江聞猜透他的計劃了。

翦除斥候只是第一步,郭靖的禦敵之計是先通過迅速而高效的襲殺探馬,製造出宋軍已派人出戰的疑陣,減緩對方前軍的行動速度。此時隨著放出探馬的損失,元軍奇襲部隊一定會開始起疑心,並且減慢速度,這就給了他們靠近大軍的機會。

隨後在元軍反應過來的間隙,郭靖就將裝作探馬潛入軍營,拼死擊潰他們的人馬,創造出絕佳的機會。

郭靖老實人,做事厚道,但不代表他蠢。

如今的皇帝下旨要呂文德出征,他卻有意以攻為守,伺機出逃,朝中早就有人看他不順眼——以文抑武是為國策,如果呂文德在潰兵面前還故意逡巡不前,拿不出像樣的成績來,那等著他的就只有人頭落地了。

“郭大俠,你信不信我?”

江聞很是鄭重地看著郭靖,忽然將懷裡抱著的長劍拔出來對天,隨後雙指緩緩發力,將這把商販處購來的長劍,折斷成一節一節的碎刃,隨即雙手一揚如天女散花一般激射,深深鑲嵌在泥壤、枯樹、山石之中

然後他迎著郭靖匪夷所思的視線,在馬上擺出了一個左腿微屈,右臂內彎的彆扭姿勢,隨著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向外推去,一股強勁的掌風撲面而來,但郭靖卻是眼睛都不眨地脫口而出!

“亢龍有悔?你從哪裡學來的降龍十八掌?”郭靖的表現有些疑惑,卻並不吃驚。

江聞將一根手指豎在唇上,指了指天上,隨後抱拳拱手鄭重地說道。

“其實很多年前,我在雁門關外答應過一個故人,是他教給我的降龍十八掌。當時他已經身中數箭,卻叮囑我千萬不要為了他動手,這樣只會徒增雙方的仇恨,我其實很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還記得他叮囑我,如果真想動手,那就等到直到有朝一日,我是發自真心肺腑地需要動手,真正明白了他的用意,那時候的降龍十八掌,才能一往無前……”

郭靖略一思忖,立即答道。

“因怒興兵不可,以義舉事救亂。”

但江聞已經不願意再聽他說什麼了。

“又能跟郭大俠你暢談許久,江某實在是痛快。放心,你的那份算我頭上,這件事我有經驗了。”

郭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說又,但江聞轉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曠野上、漢水邊的郭靖好像回到了二十歲那年,又像是回到了撞上妖人的那天。寒風吹散了上頭的熱血,他只能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理智地思考。

而在許久後,郭靖終於摘下了元軍斥候的頭盔,狠狠摔在了地上,隨後拼盡全力地策馬朝著襄陽城的方向飛奔而去,似乎不想身邊經過的寒風,帶來任何一絲不詳的消息。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他要趕回去守完這三十年的守城之約,否則他怕每天睡覺一閉眼,江聞的鬼魂就像訓斥楊過那樣,痛心疾首地在夢裡數落自己。

河對岸元軍的大營如沸水蒸騰一般,在很短的時間就炸開了鍋,吵鬧喧囂得通宵達旦。後面郭靖聽人說,那天的元軍大營裡又有妖人昇天而去,場面極度壯觀。

也是時隔了很久,呂文德才從元軍潰兵的口中得知,昨晚有個瘋子突然出現在了大營之中,朝著三千人的精銳大營中發起衝鋒。

“騎兵被他沖垮,甲兵像紙一樣被撕碎,弓兵射不中他,就連營裡的火器,都被他用手輕而易舉撥開,那一定是鬼啊!”

俘虜的精神有些異常,似乎在巨大的衝擊和壓力下失控,還是咆哮著說出許多匪夷所思的細節。

“他或許殺掉了上千人,終於站在原地累死了,可他明明站著一動不動,有幾個兄弟想從他身邊繞過去,卻又讓他一掌劈死!”

而在僥倖逃回元廷的將領口中,他們將這個事情解釋成了一場營嘯導致的炸營,卻解釋不了他們身上鐵甲深深的掌印,更有隨軍文書記載下來的刺客莫名原話。

“先前戰敗者不過前鋒,襄陽內如江聞之俠客不知凡幾,爾等欲入襄陽,先過江某這關————”

“飛龍在天————”

大家新年好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