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三十二章 千金貼

牛石是被濃烈的血腥味燻醒的。




恍惚回神。




面前是一張木桌,桌上燈燭火光如卵,照出周遭昏暗四合。




桌上綁著一隻公羊,才被開膛破肚,紅色的心、黑色的肝、青色的腸子、白色的筋膜都敞開來,隨著公羊微弱的呼吸,慢慢濡動。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何在這裡?




他依稀記得,自己像往常一樣,小酢一杯,在新買的姬妾身上宣洩了殘餘的精力後,便在自個兒塞滿棉絮的軟塌上沉沉睡去。




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我被綁架呢?




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




他瞧見木桌對面,同樣坐著一個男人。




那人他可謂日思夜想,每每恨不得食其肉、寢其骨。




曲定春!狗賊何其無恥!




他便要起身叱罵:曲郎如何言而無信,不是說好願賭服輸麼?怎的又綁我至此,平白傷了兩家和氣?




可方要開口,卻發現口不能言;欲要起身,卻身不能動。




非但如此,全身上下,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




好似自己仍沉在夢中,只有眼睛、耳朵與鼻子醒來而已。




槽糕。




他哪裡還不明白。




中邪了!




我那滿屋子求來的符籙竟然沒用?!




他是又憤懣又慌亂。




突而。




“好餓。”




他聽見自己說。




他一點也不餓,今夜晚膳,他喝了一整杯西域葡萄酒,兩枚摻了蜂蜜的白麵蒸餅以及一大碗以南洋香料小火燉軟的羊羔肉。




但這並不能阻止“自己”用手指活活挖下羊的眼球,然後連帶淚腺吞進口中。




眼球在牙齒間嚼碎帶著噁心的觸感,古怪的腥氣湧上鼻腔,騷臭的汁液嚥下食道。




他想吐,耳中卻聽得自己說:




“好吃。”




緊接著,自己與對面的曲定春同時起身。




他這才瞧清,對方眼中的慌亂與面上的呆滯。




哦~他恍然,原來曲定春同樣中了邪。




然後兩人一齊埋首入公羊胸腔。




好似兩頭石槽裡搶食的豬,大口吞飲著腥羶的羊血,用牙齒撕咬著堅硬的骨頭、筋道的內臟、柔韌的肌肉與綿軟的脂肪。




……




吃!




大口的吃!




貪婪的吃!




拼命的吃!




無需挑撿,無需清洗,亦無需咀嚼。




牙齒能搜尋到的一切全都吞入腹中,撐開胃囊,擠入食道,一直塞到嗓子眼。




牛石驚疑自己是否將要腹裂而死之際。




他終於聽得自己長長的嘆息。




“飽矣。”




軀殼再度屬於了自己。




他頓時控制不住,跪倒在地,碎肉與血水一齊從口鼻中嘔出。




忽然。




“牛石!”




牛石打了個激靈,顫抖著慢慢抬頭。




但見黑暗中浮出三張恐怖的面孔,他們張著嘴,舌頭已腐爛到只餘舌根。




聲音幽冷彷彿蟲子爬遍周身。




“牛石,你應諾要照料我兄弟後事,卻言而無信,放任我們屍身受辱!”




“曲定春,你陰狠毒辣,不講江湖道義,竟用邪術殘害我等魂魄。”




聲音越發淒厲。




“可恨!可恨!該殺!該殺!”




“你們是我那三位侄兒?”




牛石總算是認出了向他尋仇的厲鬼身份,忙不迭跪倒,雖然扯到腹部,劇痛難當,仍強忍著求饒。




“是我牛石對不住你們呀!此事實非我意,是那曲定春用心歹毒,我也迫不得已。今日若能饒叔叔一命,來日必將靈位供奉上神堂,日日燒香祭拜,如有違背,定叫我不得好死”




黑暗中厲鬼回以悽悽冷笑。




牛石用力叩首不止:




“當年鄉里遭了災,是我牛石託人送了糧食回鄉,不知活了多少鄉親性命。能否看在這微末情分上……”




黑暗中依舊冷笑。




牛石無法,扭頭找曲定春:“曲大,曲幫主,你到也說句話!”




曲定春同樣癱倒在地,腹脹欲裂難以動彈,他抹去臉上穢物,向鬼嗤笑道:“進了咱們這一行,平日歹事沒少做,死了卻想有個好收場,做得什麼白日夢?!”




說著,向黑暗裡啐了一口。




“要殺要刮,嘔~悉聽尊便。”




曲定春這麼硬氣一句,倒比牛石哀求百句更有用。




三鬼停下厲笑,潛回黑暗,竊竊鬼語片刻。




再浮出臉。




“你們一個確實有恩,一個說得在理。但就此放了,卻難平我兄弟心中恨意。不如你兩人在此比試一場,勝者,饒汝一命,敗者便留下,為我兄弟洩恨!”




曲定春不屑一顧,牛石只是哀求不已。




三鬼不慌不忙吐出一個盒子,打開來露出裡面物件。




“你倆為這東西爭奪多日,今日便將它添作彩頭如何。”




牛石不禁停下哀求,愕然:“怎的在爾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