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三十二章 千金貼





曲定春卻沉默一陣,忽道:“此言當真?!”




厲鬼恨聲道:“我等不是你曲定春,不講道義。”




牛石大驚失色:“曲大怎可信鬼話?”




厲鬼:“我等也不是你牛石,言而無信。”




曲定春一聲不吭,吃力爬上桌,兇狠瞪視著牛石:“怎麼比?”




“當然是—”




三鬼猛然湊近桌邊,跳躍的昏黃燈光,映出三張面孔,一者戲謔,一者猙獰,一者悽苦。




“—鬥狠!”




…………




桌上羊骸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火盆。




盆中炭火正熾,幾根鐵條燒得通紅。




曲定春把一個海碗放在身前。




瞧了眼對面臉上陰晴不定的牛石,呲牙一笑。




“先前一桌羊肉,全落入我兩人肚中。三位只得嘗味,不得飽腹,豈不可惜?”




“倉促之下,也沒法再尋得一羊。然……”




砰!曲定春突而起身,把一條大腿放上桌面。




“羊肉何及此肉?!”




說罷,扯開褲子,提起一把短刀貼在大腿靠臀外側。




深吸一口氣,然後憋紫了臉。




生生割下了巴掌大的一片下來。




丟進碗裡。




再拿起通紅的鐵條,摁在傷口上。




茲拉~




焦香四溢。




鐵條丟回火盆,炭火吃了血,燒得越發旺盛。




曲定春卻已然冷汗淋漓。




厲鬼在暗中發出嬉笑。




他沒有就此罷手。




“區區一片,不得果腹。”




他放下腿,撈起衣襬,抓起腰側一團。




“此間軟糯,最是肥美。”




再度下刀,刀子有些鈍了,不得不用刃口慢慢鋸。




鮮血橫流如注,他咬緊了牙,剜下拳頭大的,同樣丟進碗裡。




待到用鐵條烙住傷口,牙關已咬出了血。




黑暗裡,厲鬼發出歡呼。




他還是沒有罷手。




“腰肉失之肥膩,不如肩肉緊實彈牙。”




他扯下袖子,慘白著臉,把刀尖刺入肩胛。




……




時間如同滴下的血珠,點點飛逝。




盆中炭火依舊熾亮,碗中卻早被爭食一空。




牛石與曲定春匍匐在桌上,失血讓他們嘴唇發白,劇痛使他們渾身脫力。




曲定春兇狠,牛石也同樣毒辣,嘴上哀求不止,但下起刀卻毫不遲疑。曲定春割哪裡,他便割哪裡;曲定春割多深,他同樣也割多深!




兩人你追我趕,以至於都遍體鱗傷,甚至到最後,沒有力氣再去烙住傷口。




鮮血流淌不止,在桌下匯成一片血泊。




黑暗中響起古怪的笑聲。




笑中滿含憎意。




“當真可惜,你二人誰也沒能得勝,這彩頭既然誰也拿不去,不如就此燒了吧。”




黑暗裡探出一隻枯瘦的手,作勢要將木盒丟進火盆。




“住手!”




曲定春沙啞制止。




牛石聽在耳中,嘴巴嚅囁幾下,終究沒有說什麼。




從一開始,他就不停向鬼求饒,不停向曲定春謾罵挑釁,但到了如今,他已沒有力氣,更沒有心思再搖動口舌了。




他已然看明白,厲鬼的話如何可信?厲鬼的怨恨又如何可平?三兄弟只是在耍弄他們而已。




曲定春想必早已明白,也早就做了最後的打算。




他與自己不同,牛石心想,他是本地人。




曲定春擠出最後的力氣把脖子擱在空碗上,劇烈喘息一陣,才又生出氣力,把刀子橫在頸邊。




“有好肉怎可無好酒?請三位莫要食言,且滿飲。”




便要劃開喉嚨。




三張鬼臉在渾濁燭光中大笑,口中猶自咀嚼,眼中已然貪求著新鮮“美酒”。




砰。




不是血液噴濺,而是房門突然被踹開。




外頭的光投進來,照出三兄弟那扭曲在一起的、醜陋而又可悲的身形。




破門而入的黃尾詫異望著場中。




然後迅速縮了回去。




“道長,在這兒!”




話聲方落。




數不清的鳥兒振翅湧入。




…………




“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牛石你這喪盡天良的雜種!曲定春你這殺千刀的腌臢!還有你這牛鼻子!你們通通不得好死!”




厲鬼兄弟被黃符死死鎮住,卻仍舊怒罵不休。




他們口中的“雜種”與“腌臢”正貓在角落,粗粗處理了傷口,一人得了一張木靈符,將就溫養傷勢。




而“牛鼻子”正蹲在他們跟前,摸索著下巴,滿眼探究。




三兄弟魂魄的狀態很是奇特。漫長的折磨不僅讓他們積累了龐大的怨氣,更讓他們的神思幾近潰散,魂體因此不成人形。要擱外頭,估計就魂飛魄散了,但在錢唐,卻能勉強凝而不散。




他正考慮是不是捉回去,仔細研究研究。




厲鬼兄弟也終於接受了現實,試圖講理:“那兩人並非良善之輩,我兄弟報仇更是理所當然,你這道士為何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