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橫豎旁人看她們又看得不真切。

 “你瞧瞧,阿耶那副模樣,可真是少見,雖說這位齊俠士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可我總覺得阿耶不止為此,說不準還打著把人招攬道手底下的主意。”

 崔舒若笑了笑,“齊俠士武藝不凡,又有謀略,若真能招攬到幷州 ,也是如虎添翼。”

 提起武藝,趙平娘倒是覺得很有好感,她想起繡紡的那些女子,不由靠崔舒若近些,“你說,繡紡裡的到底是女子多些,即便安排護衛,可總不叫人安心,若是有什麼登徒子闖進去,一群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還不是任人欺辱?

 你說,若是改日從女工裡選些身體健壯的,我親自教導她們些適宜女子的粗淺功夫,來日真有什麼不測,也好叫她們能有自保之力。

 否則,數百名女子,可不就如待宰羔羊任人責辱?”

 趙平娘說的十分有道理,尤其如今胡人猖獗,雖說她很清楚齊國公一家會是最後贏家,可她也不清楚將來的幷州會否遭遇圍攻、甚至屠殺。

 因為趙家的輸贏,不代表幷州百姓的輸贏。

 崔舒若覺得可行,可貿然挑選也不大合適,總要先視察一番,然後在細細商議,免得橫生波折。

 她點頭和趙平娘就此事聊了聊。

 不知不覺宴席過半,她和趙平娘心照不宣的悄然退下去。

 回去以後,趙平娘跟著崔舒若一起回了芳蕪院,兩個人畫出繡紡的大概佈置,開始商討該如何選人,選了又該怎麼操練,而且還不能耽誤織布,但不給額外的錢糧操練的女工是否會有意見,給多了其他人呢?

 很多問題都值得商榷,不是想要做就頭腦一熱立刻拍板做的。

 崔舒若和趙平娘院子裡的燭火亮到半夜才算熄下,宴席上的男子們卻也不似往常一般。

 齊國公自己是不大允許兒子們狎妓或是宿柳眠花的,但偶爾在宴席上,自家裡養的歌姬,有些失態確實上流貴族們的常態,他也就不怎麼苛刻。

 但這回,他費勁心思就像招待好的齊平永,卻恍若柳下惠,完全不為所動,即便是露出雪白肚皮的胡姬婀娜倒在齊平永肩邊,齊平永也不為所動。

 齊平永甚至客氣的把胡姬的手給掃開了。

 而且齊平永還並非因為身處主人家就故意客套,因為齊國公就怕他拘謹,還一再勸慰,誰料齊平永神色正氣的退拒了。

 說是家中有祖訓,若非四十無子,不得納妾蓄婢。

 此言一出,齊國公看向齊平永的眼神都亮了。

 下首的趙知光坐在席位上,用力的拿著匕首親自割自己面前的烤羊肉,那力道那神情,彷彿不是在割羊肉,而是在割某人的血肉。

 趙知光想起崔舒若還曾經特意給齊平永送給醬牛肉和酒,心底就覺得氣憤。

 那不過是個卑賤的庶民,憑什麼能得到崔舒若的照拂,如今又能被阿耶賞識。其實,先前並沒有任何東西丟失,不過是他從旁人口中知道了崔舒若曾因齊平永的到來而貼心的送去過自己親自做出來的美酒,因此嫉妒,又見齊平永從自己面前而過,臨時起意的誣陷罷了。

 連他都沒有過,倘若被崔舒若送的是竇夫人,甚至是趙巍衡,他尚且不會如此,可憑什麼?那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也能被崔舒若照拂,他卻不可以?

 想至此,趙知光愈發氣憤。

 然而無人會在意他,自然也就沒人察覺他的不對。

 宴席最後在趙知光的深深怨念裡結束。

 齊國公得遇良才,心神激盪,可別提多高興了,美酒入喉,甚至還命人取來幾壺崔舒若當初折騰來的美酒,親自給齊平永斟酒,這可是莫大的殊榮。

 因而齊國公去竇夫人院子裡的時候,人高馬大、虎虎生威的武將,走起路來竟也打晃,臉通紅,一雙虎目愈發鋥亮、炯炯有神。外表看著像是喝醉了,可人卻更有神,口齒也清楚,就是舉手投足較往常誇張了不少。

 竇夫人命人端來早就煮好的醒酒湯,又親自幫他換衣裳,伺候他洗臉清醒。

 一通折騰下來,齊國公出了點汗,酒勁才算過去了。

 只見他搖搖頭,直襬手,“人不服老真是不行,雖說舒若釀的酒勁大,可才幾杯啊,就叫我醉成這樣。唉,老骨頭一把,還真有些受不住酒勁。”

 竇夫人不會責怪丈夫,她只會溫婉的照料一切,在‘不經意’間說些能決定事情關鍵的話。

 “你啊,阿寶都還小呢,你怎麼就敢稱老了。”她剛剛親自幫齊國公擦了臉,此刻也用泡了花瓣的水細細清洗保養得宜白嫩的雙手。

 她被婢女用乾淨的布帛細緻擦乾水漬,手上也散發淡淡花瓣香氣。

 等到婢女都下去了,竇夫人親自幫齊國公捏肩,最後輕輕將頭靠在齊國公的肩上,依偎著他。

 兩人都不是十幾歲的年紀,可如今老夫老妻了,偶爾的溫存更顯得歲月靜好,氛圍靜謐。

 只聽竇夫人輕聲細語的道:“我還等著你為孩子們再掙下一份家業呢。”

 竇夫人沒有明講,可兩人都清楚,趙義方已經位居國公,又肩一州刺史,倘若還想要掙下家業,就只能是……

 那個位置了。

 這就是老夫老妻的好處,相伴二三十年,哪怕趙義方在外沒有吐露過半句,可竇夫人就是能清楚他的念頭,適當搔到他心底的癢處。

 趙義方虎臂一伸,直接將竇夫人擁進懷裡,“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燭光搖曳,燈火昏暗。

 齊國公突然道:“你說齊平永怎麼樣?”

 “自然甚好,齊俠士還救過我們。”竇夫人回答道。

 聽了竇夫人的話,齊國公的情緒明顯激動了些,他拊掌道:“你也如此覺得?我與他相處下來,簡直無可挑剔,樣樣都好,就連家世也是,他阿耶和祖父幾輩,都是前吳的武將,出身也不算差,可惜後來吳國在前朝時被滅,如今家中才沒落了。

 可論起財帛,我們家是不缺的,大不了就是多備些。

 你說,舒若和他是否相配?”

 原本的竇夫人都做好了應付他的準備,準備含糊的跟著誇幾句,陡然聽見齊國公這麼說,嚇得背後生冷汗,陡然清醒。但她沒露出任何異色,彷彿只是在討論普通的事。

 “齊俠士確實樣樣都好,兩人還都救過我們,算是有緣分。”

 聽見竇夫人贊同自己,齊國公滿意的點頭。

 然而竇夫人的話鋒一轉,“可舒若年紀尚小,齊俠士看著卻像是二十許,又有老孃在世,瞧著……”

 竇夫人悄悄抬眼打量了齊國公的神色,見他沒在意,當即換話,“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怕讓旁人以為我們齊國公府為了招攬賢才,連郡主都能隨意許出去,不免功利諂媚了些。”

 這話總算是叫齊國公皺眉了,他長嘆一口氣,“唉,我瞧著齊平永確實什麼都好,舒若我是拿她當親女兒看待的,她雖有郡主爵位,可世家並不看重這個。我只怕為她尋一個世家出身的夫婿,最後反而過得不痛快。

 叫我看,寧可女兒低嫁,也捨不得她們受委屈。平娘前頭的親事如何,你也是看在眼裡的。今日齊平永說家中祖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況我觀他目不斜視,為人清正豪勇,實在是好。”

 看得出來,齊國公確實是萬分意動,且不全是為了拉攏對方,而是仔細為崔舒若著想,衡量過後才生出的念頭。

 竇夫人心裡卻想起從前齊國公偏寵妾室的種種行為,時至今日,聽見齊國公一番話,內心不免嘲諷,原來他也清楚沒有妾室美婢,嫁出去的女兒才會過得舒坦,怎不見他約束己身呢?

 但竇夫人是個聰明人,她如今沒有質問的資格,便會默默嚥下所有,只是愈發柔聲,“妾身知道您的心思,您是頂頂好的阿耶,也是幷州百姓敬畏擁戴的刺史,妾身都清楚。”

 齊國公果然感動,再一次將竇夫人擁住。

 而將頭靠在齊國公胸膛中的竇夫人,在他看不見的視角里冷笑。

 誰說舒若血脈不顯了?

 她是武帝的親孫女,皇族血脈,怎能嫁給前吳的將領之子。在竇夫人眼裡,自己舅氏的唯一血脈身份尊貴。雖然博陵崔氏行徑令人厭惡,可也帶給了崔舒若一般的世家血脈,別說是齊平永,就是竇夫人自己的兒子,她也覺得配不上崔舒若。

 她一定要給崔舒若最好的一切,如此方能對得起她們之間的母女情分,還有過去舅氏對她竇家的深恩。

 還不知道這一切的齊國公,只能是被矇在鼓裡,被老妻忽悠。

 可齊國公說到底也是聰明人,竇夫人雖然勸了,但他心裡還是對自己絕妙的主意十分滿意,想要撮合一二。

 因此,當崔舒若說是準備去城外繡紡視察時,齊國公當即請齊平永陪著去。

 他用的藉口也十分好,只說是如今天下大亂,匪徒流竄,齊平永素有威名,倘若能有他跟著一塊去,定然不會有意外。

 二則城外山清水秀,齊平永一道出去,還能見見幷州的山水。

 齊國公的理由得當,再說了,崔舒若每回出去,婢女僕從加上護衛,浩浩蕩蕩的一堆人,她又是坐在馬車裡,護送最多是在外頭騎著高頭大馬,壓根不會有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