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六十五章 “鑰匙” 尤利爾

  精靈醫師離開後,尤利爾腦子裡還轉著各種紛繁的念頭。國王的死,人皮刺客,王宮秘境,以“夜焰”為籌碼的交易,帕爾蘇爾的聲音……直到最後,他才有空仔細回憶寧阿伊爾的話。

  她說她另有要事。她提到她是這間醫院的院長,而且有機會了解王宮的內幕。此人顯然不簡單。拜恩經過這場動盪,無疑會增添更多傷患,其中最可能讓寧阿伊爾院長親自前去照料的人,答案不言而喻。神術不是亡靈的藥,這倒是沒啥可說的。

  尤利爾想到的是另一回事。

  國王已死,不死者領主是否達成了目的?他如今是結社的首領了。王宮遭遇後,學徒只想離他遠遠的,這輩子都不碰面,但假如他死掉……

  ……卻有很多好人會因此喪命。這死去已久的亡靈竟與成千上萬活人的性命掛鉤,尤利爾感到很怪異。大多數人眼裡,國王的命比成千上萬的凡人更重要,我不是大多數人。然而事實證明,沒有國王,無星之夜照常運轉,沒有不死者領主,守夜人就會先行崩潰,隨即引起拜恩乃至整個結社的坍塌。他將許多凡人安置在沉淪位面,以應對未來可能發生在拜恩的戰爭。除了秘密結社,他也是加瓦什的統治者。

  無可爭議的是,拜恩需要他,即便他犯下恐怖的罪行。

  人們創造的價值與其本身的德行是毫無關聯的,尤利爾複雜地想。結社需要領導者,因此“國王”麥克亞當得到擁護,將“黃昏之幕”變成了“無星之夜”,奈笛婭和她的理想隨之逝去。如今黑騎士不也是同理?這並非是依靠榮譽坐穩的位置。人們需要誰,誰便是救世主。

  這麼看來,無星之夜一定會支持黑騎士,儘管他殺死了國王。我的存活與否對他構不成威脅。尤利爾得到了現狀的解釋,略略放下心。

  可說到底,不死者領主為什麼要背叛國王,還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兩敗俱傷,又有什麼好處?

  ……

  精靈醫師離開後許久,“答案”推門而入。

  但要看清它的真面目,我還得小心應付。尤利爾心想。“大人。”

  “想問就問,你的時間不多了。”

  他在嚇唬我,學徒心想。然而即便認清了其中的恐嚇意味,尤利爾仍然無法剋制恐懼。當你的小命只在別人的一念之間,你也會恐懼的。說到底,活人怎能全然無畏呢?

  只有死人才能。他隱約感受到奇異的力量徘徊在這惡魔領主的周身,是之前在王宮似曾相識的氣息。那石臺。儀式。他身上有神靈的味道。

  和神降有關。尤利爾只能想到這個。畢竟,能限制一位聖者的行動,依靠空境的神秘度可辦不成。但破碎之月的儀式沒成功呀,喬伊阻止了祂。這裡頭一定有秘密。

  ……卻不能在這時候問出口。雖然黑騎士並沒動手,但若真相信他會有問必答,那可真是太蠢了。

  “你的契約解除了,大人?”

  “一刀兩斷。幹得漂亮。”惡魔領主話中沒有讚賞意味,只不過是敘述。

  當時你可不是這副模樣,尤利爾在肚子裡想。國王死後,不死者領主似乎頗受震動。想來雖已有過背叛之舉,但加起來也比不上最後的一錘定音。不過學徒不會傻到反駁他。

  “我之前沒有解約的本事,至少我自己從未發覺。”尤利爾問,“這是誓約之卷的力量嗎?”

  “它是七聖經之一,你很清楚。諸神所遺留之物擁有特殊的力量,你的職業源自於它。”

  果真如此。尤利爾只覺手指抽搐。我親手斬斷了國王與領主間的誓約,哪怕不用聖經,只是由我動手……“那把劍,它也有特別的能耐,是不是?你要我用它——呃。”他想起死而復生的“人皮”刺客,所有話頓時被吞了回去。

  黑騎士沒開口。

  他在防備我。尤利爾猛然意識到。他知道誓約之卷的能力,知道我能辨別謊言,所以幾乎不會主動回應,只在必要時作答。我不能從他身上獲得任何他不想給出的情報。

  這種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尤利爾感到了棘手。真有必要這麼警惕?看來我在空境眼裡也算得上威脅嘍。他儘量往好處想。“——用它殺死國王。為什麼非它不可?你想控制他?”

  “嘗試而已。”

  嘗試?一次?他一定殺過其他人,把他們變成聽命於自己的亡靈手下。怎麼能有人辦到這種事?說到底,死而復生本就是神靈的權柄。“我是下一次嘗試的對象嗎,大人?”

  “假如你願意自薦……”

  “不。”尤利爾斷然拒絕。“我喜歡自己的心跳。同時,說實在話,我挺怕冷的,有體溫還算舒服。就是說,呃,我習慣這樣。”

  “你會失去很多,但其中最有用的是弱點。”亡靈不懼刀槍,這倒貨真價實。“捱上一劍,也不會有大礙。”

  除了神術?尤利爾有心想問,沒膽子開口。

  黑騎士似乎也懶得說服他。此人比起利誘無疑更擅長脅迫,學徒想到了他們在王宮的交易。

  “如今結社失去了國王,又會獲得什麼?”他問。

  “自由。”

  “自由?”

  “死的自由,投降的自由,逃亡和求生的自由。拜恩解放了。”

  尤利爾皺眉打量他。“我不明白。沒有國王,拜恩連一戰的力量都沒有。你要解散結社,是嗎?”

  “這得看票選。”

  票選。見鬼。“你在開玩笑嗎?你要讓拜恩人投票?選擇是戰是逃?讓拜恩人……全部無名者?”

  “你沒有票,高塔信使。”

  尤利爾逼自己微笑。我還真就在乎那張票呢。“你不會說,拜恩已經選完了吧?”

  “你覺得漢迪·恩斯潘為什麼把自己的團伙稱為‘渡鴉參謀團’?”黑騎士反問。

  難不成是真的?尤利爾目瞪口呆。不死者領主居然是依靠票選來治理秘密結社的?其他領主知道這回事嗎?這他媽真是瘋了!

  “我見過民主的決策,大人。”他斟酌著開口,“結局很……不如人意。畢竟嘛,有些矛盾是無法迴避的,就像尋常凡人難以替國王做決定。當然,我認為你完全可以代替國王,沒別的意思……但你瞧,大人,我無疑是不行的,跟我有沒有票無關。車伕、侍從和流浪漢,廚師和商人,還有嬰兒稚童,他們理應有票,卻沒法去選擇戰鬥。因為,呃,怎麼說呢?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各有長。”

  “你以為全世界這些道理我只能在你口中聽到?”

  “當然不,大人。”

  “只有領主參與票選。”黑騎士告訴他。

  尤利爾懷疑他根本沒聽懂。這豈不是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所以結社選擇了戰爭。”我就知道!你還指望這些惡魔領主選擇投降麼。

  “水銀領主不想送死,我把她安排在加瓦什負責後勤。”

  原來她也在沉淪位面。當時我們沒碰上她,真是僥天之倖。“加瓦什多久後會回到諾克斯?”學徒想知道。

  “誰知道?問你的高塔去。”

  “恐怕現在沒人會回答我了。”尤利爾自嘲地說。踏入拜恩後,人們會視我為叛徒。我該怎麼向喬伊解釋呢?“退一步來講,就算想問,我手上也沒有能聯繫高塔的方法。你大可以放心。”

  黑騎士一手扶劍,用魂焰打量他。尤利爾知道自己有多狼狽,這亡靈則恰好相反。他沒了王宮時維持儀式的慘狀,好像戰鬥不曾發生過似的。在這對幽幽跳躍著的目光注視下,學徒覺得自己全無秘密。

  “不放心的是你,與我無關。”他直截了當地指出。

  他知道我在怕什麼。尤利爾心想。領主大概不喜歡委婉的質問罷。

  “我只想知道結社的命運。”於是他吐露,“戰爭必將失敗,逃亡沒有盡頭,但千年之前,曾有一位秘密結社的領導者,她找到了一把象徵希望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