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六十六章 “鑰匙” 希塔裡安

  希塔裡安如墜冰窟。一時之間,千頭萬緒湧進喉嚨,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尤利爾。我以為你想到結社來。”

  “我不想讓你失望,林戈特,其實有些事——”

  “我失望透了!”她大喊道,同時感到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麼?”我們是同胞,是兄弟姐妹,是靈魂的血親啊。“你連王宮都去過了。你已經是無星之夜的成員了!”

  “我不是。這裡面有很複雜的原因。”

  “為什麼?”她步步緊逼,“莫非你害怕蒼穹之塔,害怕白之使,你的導師?你不願意背叛占星師?他們是惡魔獵手呀。他們會燒死你!”

  “他不會。”尤利爾斬釘截鐵地說。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希塔裡安惱火地反駁,“就算蒼穹之塔沒發現你的火種,回去也是不成的……難道你要和秩序支點並肩作戰,屠殺同胞?”

  “別傻了!”尤利爾不禁笑了。

  “那你幹嘛回去?”

  “可能我只是簡單的辭職。”他一聳肩,“總不可能隨便失蹤罷,不然再沒有外交部成員敢離開總部了。這壓根不算危險。記得嗎?在蒼穹之塔的記錄裡,我根本不是無名者。”

  希塔裡安的舌頭掃過上牙膛,嚐到一絲不安的血腥味。“不行,尤利爾,我瞭解你,你不是做夜鶯的料!你會受不了的。”

  “你什麼都不瞭解。”高塔信使樂不可支,“好了,希塔裡安,別哭了。你真是擔心過頭。”

  “那就別讓我擔心。”

  “老天,你少胡思亂想。”

  “你若是回去,我就會亂想。”

  “沒什麼可想的!說到底,你不該考慮這些東西,希塔裡安。”

  他還是沒答應。希塔裡安失望極了。一時半會兒,她連阻止對方的辦法都想不出來,甚至開始痛恨自己了。最後,希塔裡安只能搬出黑騎士。“我會去找領主大人,尤利爾,你不能就這麼離開。告訴你,我會的,我會的!”

  “找他也沒用,我非去不可。”尤利爾絲毫不改主意,“你說我是冒險也好,愚蠢也罷,總之,我不會悄悄地溜走,暗地裡改換門庭。這樁事總要有一個完結。”

  “不,不,不!到底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這麼幹太荒唐了!”希塔裡安難以置信地尖叫,“高塔有幾萬人,每個離開屬國的成員都非得回去移交工作不可?而且再怎麼樣,我們不是有三色堇嗎?說實話,尤利爾!是不是領主大人,他要你去做夜鶯?”

  “他不是我的領主,就像麥克亞當不是我的國王。我不會聽他的命令,希塔裡安。”尤利爾收起笑容,“直到我解除對克洛伊塔的誓言之前,都不會。”

  “誰關心該死的誓言!”希塔裡安提高嗓音,“尤利爾,你是無名者,不是惡魔獵手!你是我們的同胞啊。”

  “所以我必須回去。”他長嘆一聲,“林戈特,我不想看到你的死。”

  希塔裡安睜大眼睛。她的所有話語和思維都戛然而止。為我?她不明白。

  尤利爾將受傷的手搭在她肩上。“國王死了,想必你們也清楚。七支點向無名者宣戰的根源,一是當年的地獄之門,二是曾經的聖者麥克亞當。邪龍被勝利者所殺,國王也已死去,這場獵魔運動其實已經失去了理由。”

  國王死了。希塔裡安恍惚地想。奇怪的是,這消息並未給她帶來多少惶恐情緒,事實上,遠比在隔壁見到不死者領主受傷時更少。我畢竟沒親眼見過拜恩的國王。就連殿級盡頭的王座上,也只有黑騎士的身影。國王與她太遙遠,感觸也並不太深,驚嚇她的不過是心底滋生的幻想。

  “先知並不知曉這個消息。”高塔信使繼續說,“王宮的神秘之地仍然存在,藉助神降儀式,聖者也難以窺探。依我看,想要讓雙方意識到事實,最終停戈休戰,就非得有人通知他們不可。拜恩我不擔心,眼下只剩高塔。”

  希塔裡安下意識轉過頭,面頰貼上血浸的繃帶,亞麻布料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這是我作為信使的任務。”尤利爾平靜地說,“外交部的信使空缺了幾百年,直到先知把擔子交給我……可能這就是命運的選擇。”

  他的聲音是如此有力,連希塔裡安也難免動心。國王死去,七支點會不會失去目標,進而失去動力?獵魔軍團就地解散,會操起舊業,回到自己的屬國去?“秩序真的會停戰嗎?”

  “哪怕有一絲機會,也必須要去爭取。”尤利爾嘆了口氣,“打起來結社必然失敗,沒別的結局。退一步來講,拜恩也將不再是安全地帶。你不想和露絲重新流落街頭,是不是?”

  “領主大人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希塔裡安堅持。

  “你的領主大人不會投降,這我一清二楚。”信使臉上卻是陰霾,“他會為作戰動員一切力量。”

  這話直刺入她的內心。希塔裡安多日以來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原來我不是怕他拋下我們。她捫心自問,我只是無法像領主一般漠視雙方差距。神秘生物尚能殊死一搏,凡人又該怎麼辦?戰爭開幕時,我就是廝殺中的凡人……

  “但或許黑騎士另有手段,我們都不知曉。我和誓約之卷令他過分警惕,一句話也不多說。不論如何,希塔裡安,信任你的領主是好事。”

  連他也受了傷。王宮內貴族們的慘狀浮現在眼前,希塔裡安意識到不死者領主並未讓她經手所有事。她能看到一些書信,卻無法窺探真正的秘密。

  事情是明擺著的,希塔裡安還沒有獲得成為領主心腹手下的資格。導師寧阿伊爾勉強才算是,她成為拜恩國立醫院的院長無疑是出自於黑騎士的授意。我真希望我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可我要怎麼了解他呢!

  “那你呢,尤利爾?拜恩要打仗,你害怕嗎?你想站在勝利者的一邊,如果我們贏了呢?”

  “勝利是有代價的。”尤利爾告訴她。

  代價。國王。目標。她猛然間想起眼前的人是蓋亞女神的神職者,不禁感到一陣羞恥。“我……”我怎麼變成這樣了?希塔裡安疑惑地想。國王保護了秘密結社,我竟在想他的死去為我們帶來了多少好處。她戰慄起來,不知為自己的卑鄙,還是對戰爭的恐懼。

  誰又能分得清呢?

  尤利爾心領神會。“沒關係,很多人都這麼想。恐懼不是敵人,是警醒我們的夥伴。”高塔信使擦掉女孩臉上的血痕。“唯有恐懼方能勇敢。”

  “我不恐懼。我是守夜人的夜鶯。”希塔裡安自己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她是『懺悔錄』的持有者,只會做噩夢,能辨別真實的誓約之卷的主人另有其人。

  “就是這樣。可我不是夜鶯,也永遠做不了夜鶯,因為我不願意辜負任何人的信任。但我是蓋亞的箴言騎士,這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