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七十章 五天

  “依我看,你可以留在伊士曼嘛。外邊打得火熱,咱們只需賞月飲酒,一覺睡到星星升起。做個自在的冒險者,有何不可?”

  “你說得不錯,但我看威尼華茲是容不下我。”

  高塔信使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蓋過了走調的琴聲。約克吃驚地望著波利爵士推門而入,他面色漲紅,下巴上的肉彷彿充了氣。這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可不多見。披銀鷲長袍的衛兵魚貫而入,此人高聲道:“恭迎貝爾蒂的諾恩,伊士曼公主,冰地領伯爵丹爾菲恩·蘭科斯特殿下。”

  來人昂首挺胸邁進門。約克打量著冰地伯爵丹爾菲恩·蘭科斯特,她披著厚重華麗的裘皮,領子上鑲滿珍珠,頭戴一頂銀冠。她的長髮打理成高貴的樣式,一道精巧的編髮垂在鬢邊,作為跟隨冰地風俗的象徵。她面頰粉紅,雙眼碧藍,環視過傭兵們的歡聚場,所見所聞教她嘴唇緊抿,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人們停下動作,神情不一地回望他們的領主。大多數人下跪以示忠誠,也有人鞠躬行禮,至於最遠的幾個聲名不佳的冒險者,見狀則悄悄離去。

  “她親自來了。你到底說了什麼?”沒人回應,約克扭過頭,發現先前坐在身旁的侍者忽然消失無蹤。“真是場鬧劇。”西塔搖搖頭。

  連約克都沒能發覺,領主的衛兵們更不必提。“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諸位。我不願耽擱你們的快樂時光。”丹爾菲恩命令。接著,伯爵轉頭瞪著她的巡邏隊長:“你敢肯定他在這兒?”

  “他的蹤跡在這一帶消失了,大人。這附近除了這間酒館,再沒有更有價值的地方了。”波利信誓旦旦地說。

  “照你這麼說,威尼華茲最有價值的地方理應是黑月堡。他逃出城堡,卻奔向這間豬窩?”

  “這,大人,我是說……”

  伯爵要的根本不是他的辯解。“我看見你了,西塔。坐著別動。你的黑蜥蜴人搭檔呢?”

  “多爾頓不是蜥蜴人。他只是喜歡鑽爐子嘛。”約克信口胡謅。

  結果她卻信了。“爐子?”酒館有兩座壁爐,一座正在熊熊燃燒,另一座並未添柴,積滿了冷灰。

  丹爾菲恩幾步衝到冰冷的壁爐邊,衛兵連忙跟上。這下無需命令,波利爵士抽出一根燃燒的木頭,湊近壁爐。約克正準備數數他們的愚蠢行為能趕出來幾隻老鼠……

  ……卻見灰燼“呼”地吹散,一個侍者打扮的人影在嗆人的菸灰裡現身。我們真是有不合時宜的默契。

  “你竟然爬煙囪?!”約克萬萬沒想到。

  “我只能這樣。”尤利爾的表情像是要把他一劍捅個對穿。“塑造師魔法。我以為很方便!但它不止會變化外表,還需要從裡到外的塑造,連職業也會變。”

  這下完蛋。丹爾菲恩大喊一聲“攔住他”,接著魯莽地撲向前,嚇得衛兵匆忙阻攔。波利爵士揮舞著火把,動作彷彿在給壁爐驅邪。約克哭笑不得,看著尤利爾狼狽地躲開他。不論如何,火把和波利爵士對尤利爾毫無威脅,這位蓋亞教徒決不會對他動手。

  “給我攔住那瘋子!”丹爾菲恩叫道,“你們聾了嗎?西迪,魯恩,把他手上的火把奪下來!這傻瓜是想點燃房子還是怎樣?”

  衛兵衝向波利。後者在原地轉圈,慌張之下,木柴脫手飛出,點著了他自己的披風。“我的袍子!”波利哀號。

  門外吹進一陣冷風,“呼啦”一聲,烈焰升騰,從壁爐裡飛出來,落在一張稻草蓆上。火焰劇烈地擴散開來。

  冒險者們見狀,紛紛大呼小叫地往外逃。丹爾菲恩變了臉色,衛兵格開擁擠的人群,簇擁著她後退。波利爵士還在轉圈,試圖擺脫火焰。酒館環境自不必提,周圍一片凌亂,散放著毛皮、乾柴和油膩的杯盞,於是他又不幸點燃了更多東西。

  叮叮咣咣,到處是混亂、尖叫和擁擠的人。到處是碰撞。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約克想不通。

  他發出一聲嘆息。“別緊張,諸位。不過是樁小事。”與此同時,四周的火焰停止了蔓延,有生命般倒流,朝著西塔彙集而去,在他掌心裡跳躍。另一邊,尤利爾一手探出,將火星閃爍的布料從波利爵士的肩上撕下來。“跑之前把賬結了,行不行?否則老闆要禁止我在這兒消費了!”

  當然,勸說沒什麼用。好在威尼華茲的冒險者大都是熟面孔,就算有人逃單,酒館損失也不會太大。約克自覺仁至義盡,若冰地伯爵能主動承擔責任,那就更妙了。我的信譽將完好無損。

  不過是想象。我們的伯爵大人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先前的混亂是自己的錯。“尤利爾,你在躲我,是嗎?你有求於我,卻又不肯付出代價。”

  “我時間緊迫,伯爵大人。”高塔信使回答。

  丹爾菲恩豎起眉毛:“別跟我來這套,尤利爾。你忙著拯救世界時,連上廁所都是耽誤時間!我建議你從此以後穿開襠褲出門。”

  尤利爾受不了了。“你是冰地伯爵。”他丟下袍子,“大可以命令冰地領人穿開襠褲。我不是你的臣民,大人,雖然聽起來很難置信,但有些事情比你的冒險劇本緊要得多。”

  “劇本?”她咬住下唇,“你當我是在開玩笑,尤利爾?狼人在密謀佔領我的城市,傭兵和土匪在踐踏我訂下的律法,而我的親戚急著把我嫁給他們的代言人。我只不過要求你提供一丁點兒你能給的幫助!我們照實說,尤利爾,這很過分嗎?”

  “我幫不了你,大人。這些問題只是表象,在心底裡,你想回四葉城。”

  “很明顯你沒這能耐。”丹爾菲恩眯起眼睛,“我會挑個更得力的人去辦。給你的命令另有其事,而且絕對在你的能力範疇之內。”

  “無論是什麼,我暫時沒空。你以為我搭矩梯幹嘛,大人?我為什麼不能一步一個腳印走回布魯姆諾特?”

  伯爵哼了一聲。“那你去走好了。我沒說不借,只不過要你付賬。露西亞在此,也會稱一聲公平。而你既要我提供矩梯通道,又拒絕滿足我的要求。”她抱起手臂。“告訴我,高塔信使,我該拿你怎麼辦?”

  “讓我出城?”尤利爾立即提出,“四葉領也有穿梭站,沒錯吧?你媽媽會答應我的請求。”

  “特蕾西怎樣跟我沒關係。這兒是威尼華茲,我是這裡的伯爵,沒人能在拒絕我後拍拍屁股走人。”

  我可以。尤利爾面上彷彿寫著這句話,礙於情面他沒說出口,但約克看得出來。他覺得丹爾菲恩也能看到,只是裝作蠻橫。

  這時候就該我出場了。約克清清嗓子:“究竟是什麼要求,二位?合理與否,以露西亞的名義,我來給出公正的判斷。”

  “她的要求和我的目的背道而馳。”尤利爾說。

  “你急著離開又是為什麼?”丹爾菲恩毫不相讓,“別以為我不知道,高塔信使可以在屬國巡察,你是白之使的學徒!”

  關於這點,約克也記得尤利爾離開高塔的原因來自先知的命令。如今這位朋友改變主意,要參與到與惡魔的血腥鬥爭中去,他打心底裡不贊同。

  但露西亞是公正無私的。“你還沒說要求呢,伯爵大人。”

  丹爾菲恩扭過頭,衛兵和巡邏騎兵都在她的逼視下卻退。波利不大情願,他試圖挽回顏面的心情人們都能理解,但伯爵才不在乎。當所有人離開,只剩下三人時,她坐到桌邊,開口道:“威尼華茲裡有狼人。”

  “毫無疑問。除了狼人,冰地還有更多特產,比如雪人,風妖精,霜巨人什麼的。”尤利爾指出,“還有人在山谷裡目擊到一頭水晶龍。”

  “那是假新聞。”約克告訴他,“其實是冰霜蜥蜴,個頭大了點。”

  丹爾菲恩皺眉:“我是說威尼華茲,這座該死的城市裡。狼人,而且很多。比你們想象中多得多。他們決不是你們上次帶給我的那隻毛球狗。這幫混蛋是真正的狼,一群吃人的土匪。”

  梅米也是真正的狼人。約克在心裡反駁。“威尼華茲一直有狼人啊,而且吃人又怎樣?狼人不是人嘛。他們想吃肉。我記得他們餓急了連同類都吃,真是罪大惡極。”

  “根據克洛伊塔的記錄,狼人的食譜裡沒有同族。”信使提醒,“他們殺死同類是祭祀信仰神的方式,受一種潛藏在血脈裡的瘋狂驅使。但狼人是不會吃同族的肉的。”

  “不吃肉,但會互相殘殺?這和我看到的可不一樣。上星期,他們成群結隊,襲擊了我的女僕。”丹爾菲恩神情冰冷地說,“有騎士保護,她僥倖沒受傷。但在隔天,我損失了兩隊騎兵,十八個人。他們在夜裡喪命,人們點起燈才發覺屍體。我不得不把那小丑放進巡城衛隊。”她揚起下巴。“好歹他是個斥候,還有些能耐。”

  “也許你們該時刻點燈。”約克建議。

  “點你可以嗎?”伯爵狠狠瞪他一眼。

  尤利爾皺眉:“只襲擊裝備森嚴的領主,卻放過手無寸鐵的平民?這不對勁。丹爾菲恩,你最好實話實說。”

  “你想說我得罪了狼人?”

  “或者是對方的原因,他們盯上了你的某件東西,某個人之類。”約克一聳肩,“畢竟,狼人能夠集群作戰,一定有至關重要的理由。他們組織襲擊,沒能得手後,又立即發起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