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七十章 五天

  丹爾菲恩顯然很意外。瞧她的模樣,似乎從未想過這方面。“我還以為是,呃,蘭科斯特……”

  “是什麼?”約克沒明白。

  “貴族的把戲?”尤利爾接話。

  “若你處在我的境地,你也會這麼想。”冰地伯爵不悅地說。她一推杯子。“給我倒滿,侍者?”

  尤利爾重重嘆了口氣。“我很清楚這裡沒有合你口味的飲料,大人。時候不早了,遣走守衛更是不明智,別忘了,你有責任在身,一整個兒冰地領都要靠你作決定。”

  “那些士兵還不夠你們一隻手打。別以為我對神秘領域不瞭解。尤利爾,我要你留下來幫我。”

  “你的敵人不是我們。”信使直言。

  約克也同意這話。凡人王國與七支點的神秘度水平可謂天差地別,絕大多數神秘生物只不過是學徒水準,依靠神秘物品闖蕩,少數人有幸點燃火種,獲得職業,大都也是上不了檯面的失落職業,不是正統。狼人雖有力量速度,兼具變化能力,充其量也只是族群天賦,不能媲美真正的神秘職業。

  “原本我也覺得傭兵團不差神秘支點什麼。”西塔也開口,“但照實說,二者壓根不是同一檔次。卡瑪瑞婭的事件只是偶然。”

  “致命的偶然。”她的口吻意味著她並沒被說服。

  “那次的確危險。”他承認,“可最終結果還是好的。說到底,比較威尼華茲狼人和七支點毫無意義,把後者換成伊士曼貴族,得到的結果也不會變。”

  “若屬國連重城的秩序都難以維持,蒼穹之塔也不會承認她。”

  “受威脅的是威尼華茲!”丹爾菲恩叫道。

  他們不得不停下來,聽她發言。

  “事情很嚴重,我說過,比任何時候都嚴重!而你們根本不在意。”她頓了頓。“狼人襲擊了我,最次也是我的手下。當然,出現這種膽大妄為的狂徒不是新鮮事,法官只需要絞索和斷頭刀就能解決問題……可我找不到他們!襲擊者,失蹤者,還有糧食和木柴,甚至連儲備盔甲的倉庫都在失竊!”

  “偵測站正常工作,巡邏隊搜遍全城,卻招來報復。老實說,我連周圍人的敵友都分不清。”

  “沒人知道狼人要找什麼。連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的家臣整日催促,我的親戚趁亂生事,一大堆陌生人輪流勸我挑他們做丈夫,而進言上諫的人能每天排隊到城門口!”

  一陣沉默。約克沒想到當領主這麼麻煩。先前見到丹爾菲恩時,這位伯爵大人還是一副悠閒做派呢。仔細想想,那已經是雪花慶典的時候了。

  “奈登爵士會幫我的忙,但最終還是要我來簽字。霧精靈使團離開後,他提醒我,我的每個舉動、每句閒談都能影響下等人的命運,因此非得仔細斟酌不可。我以為我只需要做我自己,然而他說法夫坦納的異族不滿意我的招待,否則不會走得這麼快……我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你們明白嗎?”

  伯爵的聲音在顫抖。約克驚訝地發現。尤利爾靜靜望著她,目光變得柔和,但他始終沒鬆口。

  她端起酒杯,在唇邊停下,沒有碰觸。“我需要你,尤利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我,安莎,還有那牙醫霍普……威尼華茲正處於威脅之中。我們,我們是舊識了,是不是?你會幫我,尤利爾。我知道你會的。”

  “丹爾菲恩……”信使說。

  他只叫出名字,我們的伯爵大人卻渾身一顫。酒灑在裙子上。

  “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請,尤利爾。這話我說在前頭,不會再對任何人……我知道我有責任在身,若沒有這座該死的冰凍的城市,你以為我會向你開口?你以為我還是任人唯親的傻瓜?”

  “你當然不是。”

  “都過去了。我是丹爾菲恩·蘭科斯特,這是我的家,我的領地,我的城市,我必須保衛她。你能理解嗎?尤利爾,你守衛過對女神蓋亞的誓言,你認為責任會是一種信仰嗎?若它們其實是一回事,那你就該理解我。”

  她吸了吸鼻子。“所以,尤利爾,別讓我求你。我是伯爵。這樣不對。”

  高塔信使保持沉默,直到她不再顫抖。期間,西塔將杯子重新倒滿。伯爵深吸氣,竭力平靜,並對他低聲表達感謝。

  “伯爵大人。”尤利爾開口,“我不是想拒絕你。我非常願意提供幫助,然而這裡有更深層次的原因。聽著,你不瞭解我,你之所以覺得我能為你帶來幫助,是因為你看到了我的一部分,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在某些……更遙遠的領域,留我下來是弊大於利。我會帶來的威脅,而且遠不止是狼人襲擊。”

  “你是說寂靜學派?”她哽了一下,勉強保持了儀態。

  “比巫師更糟。眼下諾克斯戰爭紛起,威尼華茲更是風口浪尖。她曾是獵魔運動的受害者,發生過駭人聽聞的慘劇……你的誕生拯救了她,我也相信你有能力帶領她獲得新生。人們需要你,而不是我。”

  約克不安地聽著他們交流。丹爾菲恩逐漸冷靜了下來,也許很快會被尤利爾說服。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

  “誰說得準?人們說我是貝爾蒂的諾恩。”伯爵輕聲道,“可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沒變成他們期望的樣子,我的這幫永遠無法滿足的子民們會怎麼看待我。”

  “總有人看不慣你嘛。”

  “哼,我已經知道蘭科斯特家的態度了。他們大失所望,他們想要的是我哥哥加文。表面上,我的封臣們獻上歡迎和祝福,背地裡,他們卻散播流言,偽造我用巫術謀害真正的領主的證據。”

  “這是蘭科斯特家族的看法,還是冰地領大多數人的看法?”

  丹爾菲恩別過頭。

  “依我看,冰地領要的就是丹爾菲恩·蘭科斯特。人們視你為幸運星,把你作為美好願望到來的徵兆,這與你不是枷鎖,而是命中註定。別忘了,獲得這稱號的時候,你可是什麼也沒幹。”

  “只是出生而已。”約克補充。

  伯爵哼了一聲。“花言巧語。”

  “若你實在受不了,去問特蕾西公爵吧,丹爾菲恩。這不丟人。她是你媽媽,賦予你生命……和這頭銜的人。”尤利爾告誡,“你永遠不可能擺脫她施加給你的色彩。更何況,特蕾西是位值得尊敬的領主。不論你們有何矛盾,放棄從她身上學習的機會都不明智。”

  “可不是嘛,有些人想要父母還沒有咧。”約克做個鬼臉。

  沒人發笑,但當伯爵拂去裙子上的酒水,作勢起身時,西塔意識到這姑娘已經重拾了信心。“你什麼也不懂,尤利爾,我聽夠你的建議了。”她不去瞧他們,“權當你是提供幫助了。再見,信使大人,我用不上你了。”

  尤利爾一聳肩。“感謝您的仁慈,大人。”

  “還有一件事。”

  “啊?還有什麼?”

  “你會掰手腕嗎?”丹爾菲恩轉過身。兩個神秘生物都對這話全無準備,然而她似乎很認真。金髮辮和王冠閃閃發光,但這些飾物都不及她碧藍的雙眼明亮。

  咚。咚。咚。西塔沒有心跳可言,約克想,我聽見的是某人的心聲嗎?他差點扭頭去看這位朋友。

  “和你?”尤利爾的聲音有點異樣,“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大人。”

  “最好不會。”她推開門,回到蘭科斯特家的衛兵中去。

  高塔信使直勾勾地盯著合攏的門。

  約克笑了。“她走了。”

  “大概是罷。”

  “那你呢?你還準備走麼?”

  “當然。”尤利爾收回目光。與約克想象中不同,他的神情並無迷戀,甚至連恍惚都沒有。事實上,他看起來很平靜。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對了,尤利爾,你忽然來找我,是為了喝一次道別的酒?”

  “如果有可能,約克,我真希望能回到過去,阻止邀你同行的那個我。”信使說,“但事已至此……不論你怎麼想,大家會以為我們是同黨。我知道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然而正確也意味著危險,無與倫比的危險。”

  什麼意思?“你又要幹什麼?”

  “我有件東西給你。倘若聯軍……或你的同族找來,它會告訴你怎麼做。多和他聊聊罷,約克。”

  西塔意識到了不對。“不行,到底怎麼回事?不說清楚,你休想離開。”他伸手過去,結果抓了個空。橙光穿透尤利爾的手臂。見鬼,他什麼時候走的?

  “導師教給我一些小把戲。”尤利爾指指地面,約克才發覺他腳下沒有影子。原來這是個魔法幻影。“破綻在這兒,我使起來還不熟練。據說精於此道的夜鶯連影子都能模仿出來,只有相關職業的神秘生物能看穿真偽。不過嘛,正好多爾頓不在。”

  這就是你不和他道別的原因?約克非常惱火,既為自己的上當,也為心裡預感的不安。他忽然發覺自己與這位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間仍存在著秘密,且事關重大,非知曉不可,否則……“喂!”

  太晚了。話音未落,尤利爾的幻影消失不見,只有一支透明的藥瓶留在桌子中央,內裡跳躍著點點光亮。

  約克不得不收下,鄭重其事地將它與多爾頓的禮物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