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七十一章 五天 羅瑪

  占星師小姐嘆了口氣。“隨你高興就好。”

  我才不高興。但羅瑪知道不該把氣撒在朋友身上,風行者繁瑣的高環儀式與薩賓娜毫無瓜葛。

  “我得走快點兒了。”

  羅瑪猛然想起一樁事。雖然約克和尤利爾已經安全離開了高塔,但她的怒氣還未發洩。如今她可算想起來了!不能就這麼過去。“我來幫你罷。”她接過好友手裡的藥劑欄,一道去頂層。路過會議廳時,她發現內間的休息室房門半掩,便湊近去瞧。

  裡面果真沒人。統領和他的學徒都不在。休息室的佈設如上次所見,毫無變動。床單一絲褶皺都無,燭臺光可鑑人,壁爐裡的木柴冷冷地積在一起,一丁點兒燃燒的痕跡都沒有,教人懷疑此地是否真有人生活。然而……

  “尤利爾什麼時候回來?獵魔運動結束後?”羅瑪問。

  “或許吧。”

  “這可要很久。”白夜戰爭前,我只會愚蠢地要求事情結束,好讓一切順心如意。但世上本沒有如意的事。現在,她知道尤利爾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回到高塔來。約克和多爾頓也返程離開,在伊士曼躲避戰爭的餘波。“真奇怪,克洛伊塔明明是最安全的地方,先知大人為什麼要他離開呢?”

  “我哪知道。”

  “依我看,舉行獵魔運動本就是樁蠢事。”小獅子嘀咕,“既然神秘領域容得下吸血的血族和買賣嬰兒的教會,那也該給無名者一席之地才是。”

  “少胡說啦。惡魔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他們不用一門心思鑽研神秘學,舉行火種儀式麼。這樣看來,我們該向他們學習才是。羅瑪不禁揣測。但再如何猜想,真正的理由都不可能這麼膚淺。也許人們是害怕受到傷害罷。

  她們重新回到走廊。一名園丁學徒飛跑著送信,差點撞倒畫像,被天文室的占星師訓斥。他將那可憐的學徒批評得面無人色,才把信拆開來讀。與此同時,她們左手邊的實驗室裡傳來“嘶嘶”的腐蝕聲,一道光柱迸射而出,穿透走廊和白塔外牆,直入雲海,留下巨大的空洞。

  占星師嚇了一跳,丟下園丁衝進房間。幾秒鐘後,光柱消失,學徒得到了去維修部報信的新任務。“他忘記關儀器的遠空倍率燈了。”薩賓娜斷定。

  “到底什麼事讓他分心?”

  “大好消息。你不知道?聯軍戰勝了瓦希茅斯軍團的附屬結社,叫什麼‘小夜谷自救會’。”

  “‘大’好消息?”羅瑪強調。

  “當然!這是個由惡魔學者組成的秘密結社,起碼也是中型規模。他們當中的成員既能施展矩梯魔法,又能創造出許多危險的儀式和武器,是‘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左膀右臂。如今這些惡魔統統完蛋,結社殘黨必然受到了重創。”秘書小姐興奮地告訴她。“聯軍俘虜了五分之四的敵人,大家都在慶祝勝利呢。”

  羅瑪皺眉。她想了很久,才從大腦裡挖出“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記憶。“那個佈列斯邊境的公國?它早在幾百年前就被帝國吞併了。”

  “凡人不能斬草除根。有位王族遭惡魔附體,因而逃過清洗。他在結社支持下舉起復國的旗幟,瓦希茅斯的殘黨便投向了惡魔。真令人不齒。”

  “你真這麼想?”

  薩賓娜一聳肩。“你瞭解我的,羅瑪。這故事也挺浪漫。想想看,亡國的王子,機緣巧合獲得力量,向一個龐大的帝國發起正義復仇——要是惡魔不會隨便吃人就好啦。”

  “惡魔真會吃人?”

  “它們連親友夥伴都下手,這是圖書室裡有過記載的。”秘書小姐毫不遲疑地道,“不過照實說,這些人可能也是最初的受害者,他們被惡魔吃掉靈魂,成為惡魔的容器,才會變得六親不認。”

  她的形容令小獅子想起血裔。他們也是血族捕食獵物時的受害者,得到的卻不是幫助,而是處刑。她知道自己不該將二者聯繫在一塊兒,但情感之中,命運的共同點卻總將雙方相連。“你不覺得有矛盾點嗎?如果原本的靈魂死去,惡魔是怎麼偽裝成那個人的?”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惡魔獵手。但如果不是這樣,無名者原本的靈魂就是惡魔的靈魂。”薩賓娜打個冷戰,“老天,那他的行為不就更加可怕了嗎?”

  羅瑪頓住了。仔細想想,只有瘋子才會亂傷人,難道秘密結社裡的無名者都是瘋子?這不可能。“我沒見過真正的惡魔。”頂多只有還沒變成惡魔的無名者。“這些邪惡生物究竟是何模樣?”

  “我也沒見過。克洛伊塔裡不可能有惡魔呀。”

  “外交部的使者會去戰場。”羅瑪想起來,“到前線與惡魔獵手並肩作戰。他們一定能見到惡魔。”見到無名者。戰士不會手軟,是不是?她不敢肯定自己會怎麼做。

  薩賓娜沒回答。“到了。”

  姑娘們走進房間,在燭火中前行。先知的實驗室如大廳般空曠,三面牆壁都是玻璃打造,一面背靠走廊,自遠到近處設有一排色彩不一的小門,最近是金色,被開門時的光線照亮。所有門都緊閉,除了先知,沒人曉得它們通往哪裡。

  房門正對星空。一部分地面懸在塔外,腳下也是透明的玻璃打造,施加神秘力量。一隻酒櫃立在交界處。玻璃臺邊緣架設的高大的筒鏡,被紅絲絨完全覆蓋。

  羅瑪注意到屋子裡的新東西。一件奇妙的事物,看起來像無柄之刃,兩頭閃爍寒光。它安靜地懸浮在空中,被數十道堆疊的圓環籠罩,富有對稱和規則的美。當她們靠近,這東西猛地旋轉,將一端尖頭指向了羅瑪。

  “那是什麼?”她問。

  “指針。指示方向的儀器而已。”薩賓娜小聲回答。

  “方向?”

  “也許是命運走向噢。我們是占星師高塔嘛。”

  “它指著我,意味著什麼?”

  秘書小姐答不上來。就在這時,房間深處忽然亮起燈,一扇紅色小門暴露在燈光下。“意味著影響諾克斯的未來預言中,有你的一份。”聲音從門後傳來,透過黑暗。先知推開小門,鑽了出來。

  羅瑪緊盯著紅門。這顏色讓人不舒服,其中傳來既厭惡又充滿吸引力的奇異拉扯,時刻撥撩著她的心緒。

  “不大喜歡它?”先知接過藥劑,笑著問。

  “有點奇怪。這裡面……”是什麼?她想知道,又不願接近。

  “別怕。我也一樣。”‘黑夜啟明’安慰般說道。“不同的人會看到不同的東西,都與自我有關。那大概就是我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羅瑪不明白這話。但忽然間,有關房門的任何話題,她都失去了追根究底的興趣。

  先知似乎能理解她。也許他也不喜歡這裡?“噢,讓我看看,色澤和劑量分毫不差。很好。你帶來了我想要的東西,娜娜小姐。想喝點什麼?”

  “我聽您吩咐,大人。”薩賓娜立刻說。

  “有酒嗎?”羅瑪叫道。

  “日頭高照,可不是飲酒的好時候啊。”

  “一點果酒而已,拜託。”她盡力忽視那扇怪門。“我頭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