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七十一章 五天 羅瑪

  “好個酗酒的小貓。不過這大概是你多年以後的模樣,現在為時過早。”先知頗感有趣:“發生了什麼?”

  小獅子把儀式和梅布爾的看法訴說給他,薩賓娜也豎起耳朵聽。可不知怎的,她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彷彿屋子裡有第四個人似的。

  “我喜歡我的職業。”她總結,“但我不喜歡一輩子研究它。”

  先知將藥欄放在一旁,摸了摸他的光頭,胸前懷錶發出“叮叮叮”地聲音,不知是鏈子還是指針在作響。他打開蓋子,聲音頓時消失了。

  “這兒有點壓抑。”他自言自語。

  就在這時,房間明亮起來,雲彩恰好散開,玻璃折射出溼滑的光線。羅瑪的金髮耀眼奪目,她扭頭躲避,知道自己在光線下是何模樣。“雄獅”羅奈德經常這樣戲弄她。

  仍有人上當。薩賓娜發出一聲短促地驚呼,伸手捂住臉。“羅瑪!”

  “太亮了。”先知咕噥,一手撬開魔藥的塞子。

  可不能怪我。“發生了什麼?”小獅子質問。

  “鬧鐘。我需要定時。”

  “為什麼?你在等天象,大人?還是一個新預言?”

  “老天!羅瑪,或許我只是想知道現在是幾時幾刻。喏,莓汁,娜娜。”

  小獅子眼睜睜地看著先知將魔藥遞給薩賓娜。占星師小姐眯著眼睛,本能地接過那瓶“某人的左手榨汁”,湊到嘴邊。“裡面是魔藥。”她提醒。但在下一刻,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現在是莓汁。別擔心,瓶子很乾淨。”先知伸手撓她的下巴,羅瑪皺著眉躲開。“放輕鬆,小羅瑪,按部就班就好。”

  “我想去找尤利爾。”她吐露。

  “在見識過紅之預言之後?”

  “可是,先知爺爺,你不是對尤利爾說克洛伊塔也不安全嗎?你讓他離開,卻拒絕我。這實在不公平。”

  先知注視著她。“安全與否取決於對象,羅瑪。留在布魯姆諾特,他只會痛苦不安。而你,你又是為什麼而急躁?”

  面對先知,即便羅瑪也不敢說出同情惡魔之類的話。說到底,獵魔運動於她不過是遙遠地面傳遞過來的餘波。她聞到血腥味,能做的卻不過是在床上翻個身。有時候,羅瑪會從噩夢中驚醒,凝視著窗外無邊無際的雲層,在和平安寧的笑語腳步聲中平復心跳。

  不論我如何否認,事情正如拉森說的那樣,那些在灰翅鳥島的血腥回憶都已遠去。“我擔心我的朋友們。”羅瑪撒謊。

  “戰爭不會波及他們。”先知肯定地說。

  的確。不會波及。意味著安全。然而這其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發覺這點後,羅瑪陡然感到一陣挫敗。我該留住他們的。我怎麼開不了口呢?“是因為……當時……我覺得克洛伊塔不安全。”

  薩賓娜皺眉瞧她。

  先知並不驚訝。也許他早知道我在撒謊?畢竟,沒什麼事會在先知的意料之外。羅瑪拿不準。“我們參與了戰爭動員,氣氛會與往常不大一樣。”狄摩西斯平靜地說,“你指的是外交部的事罷。”

  “狄恩·魯賓曾派約克和多爾頓到霍科林深處偵察。”羅瑪終於有機會揭發此人的陰謀,“他是故意的!他要讓他們去送死。”

  “魯賓閣下。”聖者糾正,“我明白你的意思,羅瑪。這樁事過去了。莫非你還在生氣?”

  她非常不可思議。“過去了?什麼過去!根本沒有。”

  “人們安全離開。不是麼?”

  “可是狄恩·魯賓——”聖者的目光充滿責難,教羅瑪改了口。“——魯賓閣下。他不該那麼做啊。這不對!”

  “我理解你的意思,羅瑪。”先知重複,他的語氣大概是寬慰罷。“但你們完全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這樁事。我無法作出決定,對你,或是對他。說實在話,羅瑪,青之使閣下沒做錯什麼。”

  她心中忽然升起惶恐。“他一定錯了呀。”

  “啊,孩子想法。”先知咕噥。“小羅瑪,小獅子,小女孩。”他搖搖頭。“告訴我,你認為拉森該不該為對你的特別照料而承擔責任呢?”

  “那是不一樣的。”

  “沒區別。”聖者斷然道,“就算有,也決沒你想象中那麼大。人人都有責任在身,意願和行為有時不能並行。若你的朋友不在,被派去偵察敵情的會是其他人,你素未謀面,卻屬於某個家庭,是某人內心牽掛的人。我敢說他們在乎他,就像你在乎你的小夥伴一樣。好好想想吧。青之使選人的理由或許摻雜有個人觀點,但身處前線,他有權力這麼做。”

  羅瑪十分惱怒:“那他幹嘛不派我去?他怕嗎?怕拉森,還是羅奈德?”

  “顯然,他也有不派你去的權力。”

  小獅子啞口無言。自然,戰場指揮官是決策者,她和約克多爾頓都只是執行命令的戰士……但真正的指揮官決不會敵視戰士。她心想。

  然而先知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在他眼中,我大概是在亂髮脾氣罷。“是不是隻要我一天不成為空境閣下,你們就永遠不會聽我說話?”

  聖者嘆息一聲。“沒人聽,那我現在是在幹什麼呢?你瞧,小姑娘,有些事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這不是隻有我看到!”

  “你卻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羅瑪。青之使在你眼裡是卑鄙小人,但他根本稱不上有什麼手段。自始至終,他都不是你的敵人。”

  羅瑪想起偵探小姐阿加莎的話。青之使想要的是功勳,戰爭是手段。然而獵魔運動並非青之使一人挑起,空島之戰是他抓住的機會,不是他親手創造。

  “霍科林的戰役早已結束,高塔的戰爭卻還在繼續。這時候,比起樹立假想敵,你該學著讓自己發揮價值才是。打仗是有風險的。”先知用柔和的聲音說,“你曾是拉森的學徒,羅瑪,若你繼續闖禍,人們會認為他沒能教好你。這不是事實,對不對?所以你必須規範自己的行為,以免牽連他人。”

  拉森?“牽連?”

  “時候不同了。現在人人都得謹言慎行。”

  “時候?”

  “戰爭帶來了變數。”聖者似乎並不想給她解釋,話說出口,他便轉過身。

  姑娘們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我不明白。”羅瑪囁嚅。她的尾巴不經意碰觸薩賓娜的手臂。

  “你們早晚會明白。”

  “羅瑪很快就能成為外交部使者。”薩賓娜小聲為她解釋,“我……我們各有分工,不再是學徒了。我們會做得更好,大人。”

  “這倒千真萬確。”高塔聖者一揮手。“走吧。有人來找你們了。”

  羅瑪不願這麼離開。占星師小姐早就想落荒而逃,如今不得不站在原地。我怎能再勉強她?羅瑪開始意識到自己與薩賓娜同行前來是個錯誤了。

  她妥協了。“我會記住這回事的。我會的。”

  “還有記得說‘大人’。記性好對你的高環儀式有幫助。去吧,我的小獅子。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