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九十六章 兩封信

  “沒錯,但願意為子民揮劍的是那叛……加文,不是蘭科斯特家族。此人是難得的英雄,我承認,做他的對手是對你我的抬舉,最終獲勝更是榮幸。薩斯傑是加文·蘭科斯特的兒子,對冰地領人來說這就足夠了。”

  那小崽子給我女兒提鞋都不配。特蕾西心想。少女時期,加文·蘭科斯特曾是妹妹計劃的結婚對象,與安瑞姆爵士、海洛斯爵士等人並列。特蕾西想找一個願意娶女大公、讓所有孩子姓威金斯的男人,但也認可妹妹的選擇。後來弗萊維婭成了王后、成了女王、成了悲傷軟弱的母親,特蕾西則嫁給了加文的弟弟。阿方索是個合格的丈夫,他履行了一切必要責任,一年中有三個月待在霜葉堡。他給了她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其中小兒子叫加文,小女兒出生在灼影之年,被她送給了冰地領。

  那該死的野種不配他父親的姓氏。特蕾西心想。連冰地領的蘭科斯特家族都不認可他。斷劍革命前,加文以沒有嫡子為由,把薩斯傑送來王都充數。這些質子可以陪伴伊斯特爾王子成長,將來作為他的左膀右臂。然而王黨也不願讓私生子接觸伊士曼唯一的繼承人,便把薩斯傑丟給了巴徹勒·威金斯,讓他做巴徹勒的侍從。

  後來,加文伯爵發動叛亂,王國陷入一片動盪。特蕾西一面支持國王,一面將薩斯傑暗中送出了伊士曼,並將此事告知了冰地伯爵。這樣不論哪一方獲勝,威金斯家族都將進退自如。

  這一招棋落在了空處。斷劍革命結束後,加文·蘭科斯特被問罪處斬,薩斯傑也失去了作用。王黨再也沒有過問他,特蕾西也忘記了他的存在,直到如今……早知道我該殺了他。“他不在我手上。逃了,或者死了,橫豎我是不關心!你若看重他,就該早做打算。”

  “他是你兒子的侍從。”諾曼爵士提醒,“你們怎麼會不知道他的下落?”

  你該慶幸我不知道,否則他肯定是死了。“當年我兒子才十幾歲,沒那麼關心侍從的去處。”特蕾西回答,“薩斯傑只是私生子。”

  “這私生子本該有其他用處,白白死掉才是浪費!必須找到他。”

  公爵只覺怒火上湧。他不姓蘭科斯特,他只是個沒孃的野種。這東西的用處就是在陰溝裡腐爛,而你們竟指望他登大雅之堂。“蘭科斯特家族是沒其他男人了嗎,非找個賤種不可?”

  “這是不同的。”諾曼爵士察覺到她的情緒,他嘆了口氣。“薩斯傑受伱資助啊,好夫人,他還是加文·蘭科斯特的兒子。倘若我們承認這私生子的正統,他就會全心全意忠於我們,忠於你女兒。這於王國有利。至於冰地領的蘭科斯特……那裡窮山惡水,人也不值得信任。他們需要文明人的教化。在此之前,不能將丹爾菲恩殿下託付給這些人。”

  “是嗎?恐怕薩斯傑也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救過他,還教他讀書識字,讓他做我兒子的侍從,這是他本不配得到的榮譽。可他逃走了!那白眼狼根本不會領情。”

  “等我們找到這小子,會向他說明情況的。若他不合適,我們再為丹爾菲恩伯爵謀劃新的結婚對象。她年紀還輕,美麗豐饒,和當年的女王陛下一樣呢。”諾曼爵士保證。

  新的結婚對象。這話刺痛了她。特蕾西從沒有這麼想見識宮廷首席法師的能耐。高環之間也有差距,你再敢提起這回事,我就讓你去和弗萊維婭的丈夫們作伴。

  往事令她睡意全無。褐茶冷了,被公爵隨手倒掉。想到早上例行舉辦的朝會,她只得將回信的事推遲到下午。丹爾菲恩要糧食和武力支援,前者還算有用,後者則是純粹的愚蠢。獵魔運動持續了近三年,特蕾西自然知道敵人的底細,明白伊士曼的任何軍團在對方面前都只是玩笑。無名者,七支點……

  她已經見過了使節,知曉他們口中的“拜恩帝國”是何等模樣。伊士曼是凡人的國度,與神秘組織有本質區別,而稱得上其對手的秩序支點……聯軍的防線支撐了兩年便告瓦解,蒼穹之塔火速封閉,把名義上的屬國棄之不顧。算了,他們之前也沒起過什麼作用。伊士曼朝堂上下,沒人對高塔占星師抱有過期望。

  誰也幫不了她,公爵心想,冰地領的陷落是遲早的事,也許已經發生了,只是消息被秘密結社封鎖,沒有傳到北邊來。丹爾菲恩只有投降才能活下來,但想必人們會在朝堂上指指點點,唾棄她的軟弱和背叛吧。特蕾西轉念一想,若是加文伯爵統治著冰地領,他一定會以死相拼,然後被惡魔殺掉,連帶治下子民遭殃。不論王黨怎麼抨擊,冰地領人理應愛戴我女兒。

  她邊想邊拆開第二封信。

  幾小時後,天色已明,龍穴堡在晨光裡甦醒,只有女王還在睡夢之中。小公主菲洛莉絲在侍女的陪伴下來到女王臥室。她穿得像頭小熊,想要母親允許她去校場觀看比武。特蕾西沒讓她們進屋。“陛下總是失眠,我好容易才哄她睡著呢。”

  “媽媽睡覺也要別人哄?”菲洛莉絲口齒不清地問。

  “陛下是你媽媽,也是我妹妹。姐姐就該哄妹妹睡覺的。”特蕾西微笑著親吻孩子的額頭,“去校場看錶演吧,殿下。”她站起身。“今日誰負責公主的安全?”

  “是庫魯斯爵士,夫人。”侍女艾杜紗回答。

  諾曼的學徒,他算什麼爵士?“讓德塔爵士同去,噢,再叫上我兒子。”特蕾西這次來王都沒帶上阿瓦,巴徹勒便懶得主動上門。是該給他找點事情做了,免得他真成了酒桶。

  艾杜爾帶著公主離開,新的麻煩又找來。格洛尼翁家族的繼承人是位青春少女,她是伊斯本爵士的侄女,也是六指堡洪災後活下來的唯一後裔。伊斯特爾已向這位流水之庭的繼承者求婚,以便讓塔爾博特王族接收她的封地。他們的婚禮尚未舉行。

  “珍妮特。”公爵維持著面對公主時的笑容,“你的身體恢復得怎樣?”

  貴族少女差點蹦起來。她總是驚恐又羞怯,對周遭的風吹草動全無預料。“我……我好全了,夫人。我來向女王陛下……”

  “陛下在休息。我侄子呢,怎麼沒與你一起?”

  珍妮特垂下頭:“他去王家園林狩獵了。”

  哼,想必他會獵到新的鳥兒,大概率是提密爾家的姑娘。特蕾西對這幫想嫁給王子,接著成為王后的年輕女孩無甚好感,古露茲·提密爾的確比珍妮特健康,好歹不會被風一吹就倒。但要是做老婆,珍妮特是更好的選擇……就像當年沃森二世娶了弗萊維婭。不過無論如何,王子既然訂了婚,就不該拋下未婚妻去找情人。

  “菲洛莉絲殿下去校場觀看比劍,你也去瞧瞧吧。”特蕾西指示,“王子殿下十分寵愛妹妹,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遊戲結束後,總是獨自去看望她。到時候,你把這對兄妹帶回來。”

  少女感激地抬起頭,又垂下去。“是,夫人。”她匆匆跑走了。

  若朝堂上的諸侯官員能像珍妮特一樣就好了,弗萊維婭很適合統治他們。公爵不禁思忖。這將是女王的王國,而非王黨,再沒人敢把王后賣給敵人。但特蕾西心裡清楚,沒有王黨,早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伊士曼就會毀滅。

  她不得不去見勞倫斯·諾曼爵士。

  王國會議來了許多新面孔。自從佩頓·福里斯特死後,飛鷹城的提溫公爵變得沉默了許多,因為再沒人應和他的囂張姿態了。但今日不同以往,特蕾西看見了兒子巴徹勒,還有坐他對面,與財務大臣奧利相談甚歡的新任總主教。他看起來比前任年輕,實際卻更老,神秘度延長了他的壽命。寂靜學派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在我們當中安插間諜了。

  新任總主教維爾貢·託斯林來自遙遠的莫尼-安託羅斯,是蓋亞教會的神學派修士。他來伊士曼不過幾日,大家已發覺這是個會說話的立牌,教會中人不怎麼聽他調遣。事實上,如今說話能在蓋亞教會中有效力的人物唯有教皇派的修士。維爾貢既是修士又是巫師,他的作用只是將伊士曼的消息傳遞給寂靜學派。

  諾曼爵士來得最晚,手握一支記錄筆。特蕾西打量這位王黨的代表人物,他胸口佩戴著首席法師勳章、偵測站記錄員羽筆鏈章和渡鴉一等榮譽獎章,以及象徵首相權力的銀龍別針。華而不實啊,諾曼。她決定為他得到新的表彰,能夠傳給後人的家族紋章。

  王公貴族的議題並沒有更高貴,人們討論著收成、貿易、婚姻和戰爭,為一條小溪的歸屬爭吵得面紅耳赤,多次有人說到冰地領,但沒人提起拜恩。諾曼沒有參與討論,只是不停地調整著計票器的魔紋,光點聚合又散落,猶如螢火蟲飛舞。

  “我這裡有一則新消息。”西境公爵提溫沒有親自到場,他的影像不時模糊,一副信號傳輸中斷的低劣質感。這已是伊士曼難得的神秘物品,大部分貴族從未見過“錄影”,梅塞托里家族以財富聞名,從七支點手中淘來寶貝……假如特蕾西沒見識過守誓者聯盟的鍊金技藝的話,她也會警惕的。

  “喂?聽見沒有?”提溫公爵等了幾秒鐘,再度開口:“延遲……好的,我這裡有迴音了……諸位,是來自北方的情報:熱土丘陵的部族長,葛隆·忒米,昨天夜……因病……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