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玖遠 作品

40.Chapter40





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終於讓佟明芳忍不住起身打開家門,罵聲震天,她用盡畢生所掌握的髒話,拖著垂暮之軀,拼死維護著白家最後的臉面。




方麗珍看不過眼,從樓上下來,對著眾人說了句:“再不走我報警了。”




春娣和磊子媳婦也幫忙勸走眾人,白家門前才終於安寧下來。




從白日到黑夜,家裡靜得可怕,待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對葉芸來說,已成了折磨,就連呼吸都無比困難,撕裂的疼痛一寸寸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筋骨血肉,已經到了無法負荷的地步。




天完全黑下來後,磊子來白家報了聲平安,葉芸在屋中聽見他跟佟明芳說:“賦哥讓我過來說一聲,他帶聞斌在外面,今晚不回來了,讓你們別擔心。”




磊子走後沒多久,葉芸打開了屋門,眼前的畫面不斷衝擊著她。家裡已經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四個凳子,三個碎裂解體,東倒西歪的桌子勉強被佟明芳扶正,她坐在那把唯一沒倒的椅子上,魂不守舍地抖著手腕。




破碎的碗碟,砸爛的竹樓,碾扁的搪瓷杯,四分五裂的水缸,血漬和水漬流淌了一地。




親眼看見兄弟二人爭執留下的一屋狼藉,葉芸的瞳孔極具收縮,心臟被痛苦撕裂成碎片。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裡緊緊擰著的那股勁忽然鬆掉了,她的瞳孔逐漸渙散。




葉芸一言不發地給佟明芳下了一碗麵,放在她面前。回過身拿起掃帚,將地上零零碎碎的東西掃乾淨,扶起東倒西歪的物件。再擰上潮溼的抹布,跪在地上將血漬一點點擦掉。




佟明芳一天沒進食了,自大早晨走半道上,聞斌突然折返,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跟著追了一路,還是沒能攔住兄弟二人。




她深深嘆了口氣,端起那碗麵,不知道是在對葉芸說話,還是在對自己說。




“都怪我,我當初鬼迷心竅非要把你留下來,你那會要是回去,也就不會這樣了。這事都怨我啊,我幹嗎留著你,我要早讓你回去就好了......”




葉芸越來越用勁地擦地,好不容易擦乾的血漬,眼淚又溼了地面,模糊一片。




她陷入了泥沼裡,思維不停淪陷,甚至覺得可能自己真如外面人所說,是個禍水吧。




兄弟兩,一家子,為了她反目成仇,鬧成今天這個局面,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從此往後,這個筒子樓,這個家,她不可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夜深後,家裡已經恢復整潔,只不過那些破碎的終究是無法再復原了。




佟明芳拖著疲憊的身體回房歇息,葉芸望著窗外的那輪殘月,目光空洞而灰暗。




她就這樣枯坐了整夜,天還沒亮的時候,她靜悄悄地打開了大門。如同她剛來到白家的那天晚上一樣,踏著夜色,漆黑的走廊,安靜的筒子樓,一個小小的布兜將她帶來這裡,又再一次帶著她離開。




從前二尾巷到長途汽車站的距離,是她無法尋覓的終點。那時候她不識路,沒有錢,每一條陌生的街道,每一個生疏的面孔都讓她無措和害怕。




再一次走出二尾巷,抵達汽車站,買了車票,坐上最早一趟去鳳水的長途汽車,她才恍然,其實這一切並沒有多難。她早就認識了路,掙夠了車票,學會獨自在外,只是因為還有牽掛,她才始終沒有離開。




她不知道走了以後,大家會不會好過一些,也許能夠換來暫時的安穩。她只知道,她必須得離開了,各種光怪陸離的聲音,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將近兩年的苦苦支撐,已經到了瀕臨潰敗的邊緣。




她是血肉之軀,凡人之力,終會有撐不住的一天。




饒是這樣,人熬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到極致,她仍然不敢輕易睡去,怕坐過了站,強撐了一路。到了鳳水後,再輾轉回青溪村。她被丟在村口時,已是傍晚,沒法通知家裡人來接她,只有深一腳淺一腳踏著泥土地往家走。




層層起伏的稻田迎風搖曳,墜在半空的夕陽灑出橙紅色的光,將天地渲染成無垠而溫暖的景象,一路上凝重的神色逐漸緩和。




清風微徐,麥浪揮舞,她終於......到家了。,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