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趙延秋(二)

 我也問過為什麼,居叔叔說,“因為你是小師妹的孩子啊。” 

 “師妹?孃親還有門派?”我好奇。 

 “是啊,以前在青城山的時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很開心。”居叔叔比劃兩下,手舞足蹈的忙得不可開交。 

 “那時候小師妹小小一個,看上去很可愛。” 

 可我實在想象不出來可愛的孃親是什麼模樣。 

 但是或許,是居廣山心裡,最美好的模樣。 

 畢竟,聽居叔叔所說,那段日子,應該是所有人心裡最美好的時光。 

 我帶兵南下,先是追逐王腆,再是襲擊關綽。 

 說著輕巧,我花了五年時間才做到。 

 這五年,是戰火不休的五年。 

 活捉關綽那日,我問他,“你為何要在華城派人刺殺燕侯夫人?” 

 關綽明顯跟不上我的趟,他如今都已經快耳順之年了。 

 他像是從塵封的往事裡終於撿起來了記憶。 

 “燕侯夫人?你是說謝唸白?” 

 我長槍往前一動,鮮血涓涓從他傷口處流出。 

 “趙淵他真是命好,兒子這麼爭氣。”關綽恨鐵不成鋼自己的那幾個兒子。 

 我點點頭,“你那些小輩們,確實不爭氣。” 

 關綽明顯沒想到我是這個路子。 

 “我問你話呢。” 

 “沒有原因。我聽說趙淵去哪兒都帶著他的夫人,我想著既然感情這麼好,不知道殺了她能不能讓趙淵方寸大亂。” 

 可是他失敗了。 

 我得了答案也不再與他廢話,了結完他後,剛出去,就被鄭先生拉著跑。 

 錢叔也不知道跟沒跟著,這麼大年紀了,跑這麼快做什麼? 

 “鄭先生……” 

 我一句話還沒說出口,鄭先生就道,“少主!少主夫人好像早產了!” 

 什麼玩意兒?! 

 我聽了立刻跑走,把鄭先生甩在後面。 

 趙家一脈相承的走哪兒都帶妻子這個傳統被我完美繼承了。 

 看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進出,我站在外面看得心裡七上八下。 

 怎麼會這樣? 

 我聽她痛呼了近乎一天一夜,終於在一聲嬰兒啼哭響起時衝了進去。 

 我接過孩子,抱在她床邊給她看。 

 我已是天下新君,她會是新君夫人。 

 而我懷裡的孩子,將是下一位新君。 

 我的孩子出生後,我竟有點夢迴當年帶弟弟、妹妹時候的情形。 

 妻子好奇我為什麼帶孩子這麼熟練,我說我帶弟弟妹妹帶出來的經驗。 

 她失笑。 

 我對著懷裡的小不點真是心情複雜。 

 父親當年對我嚴厲,我十分不滿,可如今我也想嚴厲起來。 

 竟是有點理解了當年的父親。 

 “你太兇了。”妻子不滿我。 

 我有苦說不出,“我哪裡兇了?” 

 而且這才哪兒到哪兒? 

 我悉心教育、耐心指點,孩子終於在我的培養下,長大成人。 

 內心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這是一種血脈傳承的感覺。 

 暮年時,我時常在想,延秋——外祖父寫下的這兩個字裡飽含有多少期待。 

 不知我達成了多少。 

 我失笑,我竟然也在思考這種問題嗎?果然是年紀大了。 

 有些困頓,我闔上了雙眼。 

 “少滿?” 

 這一聲女聲溫柔,我覺得好耳熟,好像很久很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了。 

 一雙溫柔的雙手拍打我的臉頰,我睜開眼,是孃親。 

 孃親嘴角含笑,眉眼無奈,“你以後可不許喝酒了。” 

 “只一點點清酒就醉了這麼久。頭暈嗎?” 

 我暈暈乎乎,依稀記起來,這應當是我第一次嘗試喝酒,暈過去被父親揹回來後的場景。 

 “曲娘和昭歌釀的太烈,你頭暈的話,喝點醒酒湯。” 

 孃親為我端來一碗醒酒湯。 

 “我也要喝!”奶聲奶氣的奶娃娃纏著我的胳膊要去夠醒酒湯。 

 這是妹妹。 

 “哥哥頭暈?”小童的小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在關心我。 

 這是弟弟。 

 “以後不準喝酒。”嚴厲的語氣。 

 這是父親。 

 竟、竟回到了從前幼時一家人在一起的情形。 

 我忽然見窗外一隻彩蝶進來,它繞過孃親、父親,弟弟妹妹,最後落在我的額間。 

 我死時,享年八十三歲。 

 柳叔叔說的沒錯。 

 我這一生,確實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