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鴉 作品

第67章 尾生抱柱6

 趙玉珩此刻很虛弱。

 姜青姝招呼身側隨行的御前宮人來照顧,又親自幫他拭汗,幫他將茶爐裡的水兌溫,天氣太熱,趙玉珩握了握她的手,壓低聲音說:“陛下歇一歇。”

 她滿手握住他滿是冷汗的手,疾聲問一側的太醫令:“君後到底怎麼樣了?”

 秦施說:“殿下本就體弱,胎兒又滿四個月了,有不適症狀也是正常……”

 她直接打斷:“不適症狀就是‘險些暈厥’?”

 秦施頓時啞口無言,沉默片刻直接跪了下來,又要開口,趙玉珩卻先一步打斷:“你先下去吧。”

 秦施望了望女帝,又望了君後。

 最終還是起身出去。

 等他出去後,趙玉珩又低低咳嗽了起來,姜青姝連忙扶著他的肩湊近,他抬頭朝她笑了笑,“陛下終於肯來啦?”

 話裡並沒有責備之意,彷彿是揶揄。

 她微微一頓:“朕這段時間被張……”

 “陛下沒有這麼傻。”

 她沉默。

 是。

 她沒這麼傻。

 她召沈雎,怎麼不知道犯了張瑾的忌諱?

 她就是故意這麼幹的。

 她昭告天下之事對趙家有益,趙家人只會對她感激涕零,但借沈雎惹怒張瑾,張瑾如若將她禁足,就是告訴其他朝臣,女帝正受制於張瑾,如此,張瑾在北方戰事上有任何刁難趙家的事,都與她無關。

 這個惡人是張瑾當,她既在趙家跟前當了好人,又能摘得乾乾淨淨。

 此外,還有一點。

 和之前君後遇刺一樣,女帝假借薛兆控制自己之名,不來探望君後,如果昭告天下之後君後成為眾矢之的,他出了任何事都與女帝無關。

 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揣測,也是最誅心的揣測。

 君心難測。

 君心到底有幾分有情,又分無情,誰又知道呢?

 姜青姝直接道:“朕沒想害你。”

 她習慣有話直言,絕對不會留任何被人誤會的機會,直接握緊他的指骨,望著男人清冽的雙瞳說:“三郎神機妙算,能懂朕的籌謀,那你信不信,朕沒有想害你。”

 趙玉珩笑了笑,“信。”他摩挲著她的光滑細膩的手背,溫柔地說:“陛下不要緊張,臣不會把陛下往壞處想,只要陛下說,臣就信。”

 姜青姝:“那你告訴朕,你怎麼了?”

 趙玉珩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或許有一些暗中想害臣的人,秦太醫查出少量毒素,但並不嚴重,他也不想驚擾陛下。”

 姜青姝直接回頭吩咐鄧漪:“去把婁大夫叫來。”

 鄧漪躊躇:“陛下是要使用那個諾言嗎?”

 婁平答應女帝,會無條件幫她做一件事,但僅此一次,以這人倔強的性子,也絕對不會去做

 除非她跟謝安韞一樣,用那些殘忍可怕的手段,逼他就範。

 那她本質上和謝安韞也是同一種人了。

 姜青姝正要說“要”,趙玉珩卻又勾了一下她的手指,“不要了。”

 她頓了頓,還是說:“要。”

 “不要。”

 “要。”

 “不要。”

 “就要!”

 鄧漪看了看陛下,又看了看君後,一臉莫名。

 這兩人在幹什麼呢?

 較勁也不是這麼較的吧?

 “不要了。”

 趙玉珩忍俊不禁,把勾著她的小拇指輕輕一拽,另一隻手又摸了摸她的鬢角,“怎麼,臣就說了這麼一句,陛下就非要急於證明在乎臣?”

 姜青姝不吭聲了。

 她望著兩根互相勾纏的手指,手慢慢被他拉進懷裡,她又抬頭看了看趙玉珩。

 那雙美目太清亮有神,像一斛泉水,潺潺流過被灼傷的心。

 他情不自禁,伸手觸碰,指尖在她側臉上流連。

 鄧漪見帝后之間氣氛和緩,暗暗招呼宮人退出去。

 屋內。

 趙玉珩把她半抱進了懷裡,乾淨修長的指骨壓在繡工繁複的龍紋上,明明貼得這麼緊,他卻好似一塊冰涼的玉珏,並不會讓她感覺到燥熱。

 礙於他是病患,她任由他抱著,沒有掙扎。

 但他也僅僅只是抱了一會。

 過於放縱慾望,只會平添內心自擾的情緒,他鬆開手,揚聲道:“許屏。”

 許宮令進來,福了福身子,“殿下有何吩咐?”

 “去把那把七絃琴抱過來。”

 “是。”

 許屏轉身去了,姜青姝怔然抬頭:“君後想撫琴嗎?”

 他明明身子不適,卻站了起來,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去,身上寬鬆的天青色輕袍被徐徐暖風吹起,襯得身形越發端直筆挺,如松似鶴。

 他道:“自從入宮,臣就不再碰琴了,今日忽然有了些許雅興,技藝生疏,臣在此獻醜了。”

 她笑:“朕聽人說過,三郎非但通曉九經,四藝亦是世間一絕。”

 他笑了笑,許屏已在殿外的青柏下襬放好了琴案。

 爐香四散,松影閒瑤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