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生 作品
第 66 章
不是生活在大周朝,生活在哪裡?賀歲安感到很迷茫,不知所措,他們都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她問不了任何人。
她若不屬於大周朝。
那她屬於哪裡,這裡?
濃重的溺水窒息感死死地扼住賀歲安的喉嚨,將她拖拽回現實,這些記憶畫面轟然消散。
賀歲安霍地睜開雙眸,看到的是似望不到邊的水,垂在身前的長辮子隨水而動,漂浮在眼下,髮梢系的小銀飾映入視線範圍內。
這個小銀飾提醒賀歲安此刻身在何處,大周朝。
她奮力往上游。
想找回記憶、尋得真相的條件是活著,不能死,況且賀歲安也不想死,只是在墜水時被紛至沓來的記憶片段鎖住手腳,失了控。
賀歲安有預感,她很快便能記起所有記憶,它們就在腦海裡的某一處塵封著,封住它們的繩索已經斷了,罐子也裂開了。
不想死的念頭支撐著被記憶片段弄得精疲力竭的她游上去。
遊著遊著,見到了光。
一道銀光。
賀歲安浮上水面。
水珠沿著她的臉下滑,連成一串又砸回到河中。
掉入河裡的賀歲安感覺時間過了很久,實際上只過了一小會兒,他們要下水前,賀歲安就自己扒拉著游上來了,沈見鶴鬆口氣。
戴面具男子沒能殺得了他們,方才走了,他武功極好,短短時間內,祁不硯無法反殺他。
沈見鶴心情跌宕起伏。
他快步走到岸邊,擔心問:“賀小姑娘,你有沒有受傷。”
賀歲安搖頭。
祁不硯站在岸邊,少年長身鶴立,似沒太多的表情,朝賀歲安伸出手,一截手腕清瘦,有著不少疤,蝴蝶銀鏈在陽光下很顯眼。
他沒有出言問賀歲安有沒有事,只靜靜地望著還活著游上來的她,彷彿並未為此事產生半分動容,冷靜到近乎無心之人。
賀歲安握住了祁不硯朝自己伸來的手,爬上岸。
一上岸,周圍沙石便被她衣裙掉落的水弄溼,也濺溼祁不硯的靛青色衣襬,賀歲安游上岸花費的力氣太多,沒怎麼想就扶住他。
祁不硯用另一隻手撥開賀歲安臉側的溼發,露出她被水沖刷過的小臉,
像被嚇到了,昔日紅潤面色一去不復返,有些蒼白。
沈見鶴警惕往四周看。
他生怕又有人出現,突然襲擊他們,不敢有絲毫鬆懈。
賀歲安坐在岸邊緩緩。
她四肢用力過度,一下子卸掉游上來的那股勁兒,免不得會綿軟無力,一時半刻走不動。
祁不硯撫過賀歲安溼得黏成一團團的長髮,她吸了吸鼻子,隨意用自己的手背拭擦掉臉的水珠,皮膚因憋氣憋太久而通紅。
沈見鶴蹲在岸邊等著。
賀歲安這才想起來問戴面具男子,聽沈見鶴說他逃了,頓覺可惜,又慶幸他們能平安無事。
她沒糾結於掉入水後,又想起來的記憶片段,雖說震撼,但畢竟經歷過幾次了,賀歲安逐漸能適應自己腦海裡矛盾又奇怪的記憶,會竭力不表現出來。
原來她並不是大周朝的人,還有疼愛她的父母。
距離記憶真相又近一步了。
可她卻有一抹不良的預感。
也不知不良預感因何而生,賀歲安略顯渙散的目光飄忽不定,祁不硯身上的銀飾聲喚回了她。
陽光曬著他們,暖烘烘的,不到片刻,賀歲安溼掉的衣裙被曬得半乾,她雙手撐著腦袋,沒去看河邊那些屍體,看的是祁不硯。
祁不硯低眸看河面。
賀歲安冷不丁用手指戳了戳他,祁不硯轉過臉來,她問:“附近還留存著戴面具的男子的氣息麼?我們可否用蠱去找他?”
“不可。”
他將手浸入微涼的河水中,任憑水流穿梭過指間:“那個人用特殊的東西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像是知道我會用蠱尋人。”
賀歲安睜大眼:“知道你會用蠱尋人……難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查清了你的身份?”
祁不硯沒太大反應。
他的手離開河水,幾根指骨被水浸洗得清透:“興許是。”
沈見鶴旁聽著,心想,祁不硯是什麼身份,他都還沒弄清楚呢,到目前為止只知是一個精通蠱術、只談交易、不談交情的少年。
他們到長安還沒多久,拍賣水玉玦的事也是前幾天散播出去的,短短几日就能查清祁不硯的身份?幕後主使未免也太強了。
恐怖如斯。
沒辦法,如今他們在明,對方在暗,想躲也躲不開。
寒從沈見鶴的腳底起,冒出一身極滲人的雞皮疙瘩,幕後主使不會也查出了他的身份吧。
不過查沒查出來都不重要,橫豎就是個無家可歸的盜墓賊。
沈見鶴倒也不怕。
賀歲安拋了一顆小石子進河裡,“砰”地一聲響:“他們肯定還會再來找我們的,我們不死,幕後主使是不會放心的。”
沈見鶴仰天長嘆,他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遇上甩也甩不掉的硬茬了,倘若知道對方是何人還好,關鍵是他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他略一沉吟,問他們:“我們現在還需要做些什麼?”
賀歲安沒頭緒。
“等人來殺。”祁不硯站了起來,銀飾晃動,幾縷長髮垂過肩頭,高挑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有漣漪的河面,變得微微扭曲。
沈見鶴眼皮一跳。
好一個等人來殺,此話聽得雖驚心動魄,但是也在理,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賀歲安緩過力氣後,他們原路返回長安城,又不知道幕後主使會在哪天再來殺他們,待在河邊乾等著作甚,先回長安城內。
他們沒去報官。
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官府不會管,也管不了,即使受理,最後仍然會是不了了之的結果。
這一趟無功而返。
*
烈日當頭,直照著拍賣行的高樓,崔姨身在樓閣中算賬,拍賣行有賬房先生,但她也會重新核實一遍,防止有人中飽私囊。
樓閣第五層是屬於崔姨的私人地方,很少到此處來,所以很安靜,只有撥動珠算的聲音。
獨處時,她還是沒摘下銀面具,只露出上半臉。
漏壺裡的水滴答響。
晌午已到。
崔姨合上賬本,捏了下鼻樑山根,只見戴面具男子掀開珠簾走進來,步伐輕盈,蘊含內力,他向她恭敬行禮:“崔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