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觀戲

 姬蘅道:“文紀。”

 但有一件事從頭到尾她也沒變過,便是如今,再次問她,她還是可以說,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文紀正被白雪和桐兒看稀奇一般的圍著看個不停,畢竟姜府裡沒有生得如此標緻的侍衛,桐兒一直在比較文紀和姜景睿哪個生得更好一些,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開始比劃起,到最後也沒比劃出個所以然,反倒是讓文紀臊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那時候的她想不明白,卻沒料到,許多年後,這個故事像是翻版似的,重新刻印在她生命裡。她成了另一個九兒。人生髮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謊言、背叛、流言和傷害充斥著最後的時光。

 這回聽到姬蘅命令,文紀總算能擺脫兩個丫頭,立刻道:“在。”

 她嗤之以鼻,有何捨不得的?不過是個連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故事裡的九兒居然還會念著過去的好,也不知是不是杜撰這個故事的人沒能想明白,出了錯處。

 “送姜二小姐回去吧。”姬蘅道。

 姜梨

 文紀頷首,姜梨對姬蘅行禮:“多謝國公爺款待。”

 這個故事是前朝一位說書先生杜撰的故事,不過因著十分精彩,對於裡頭九兒的遭遇令人深感同情,後來又被戲班子搬上戲臺,成為很出名的一折戲。女子們愛看這樣婉轉悽怨的故事,會跟著裡頭的九兒難過落淚,男子們則是唏噓,雖說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態,不過也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說,這樣背德的人,難怪最後老天都看不下去。

 “不客氣。”姬蘅輕笑,“後會有期。”

 九兒失去丈夫又失去兒子,心中痛苦不甘,便投湖在秀才門前的一條河裡。她死後,化為青鳥,終日在秀才府門口高聲啼哭,惹得人人駐足。此事驚動了皇帝,下令官差徹查此事,曉得了秀才是如此負心薄倖之人,便削了他的官職重責,那富家小姐也與他和離。秀才最後落得一個一無所有的下場,沒能熬過嚴冬就凍死了。

 姜梨:“……”

 秀才不肯與九兒相認,還令人將九兒打了一頓趕了出去。九兒這才曉得,他早已有妻有子,早就將家裡的妻子都拋之腦後。九兒的兒子在京城裡也沒能得到銀子瞧大夫,加之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不久就病死了。

 真希望那個“有期”是百年之後,不,千年之後才好。

 遠在家鄉的九兒和幼子並不曉得自己的丈夫已經成了別人的夫君,只是忽然有一日,秀才不再寄家書來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九兒的兒子得了惡疾,家中貧苦無錢治病,無奈之下,九兒只得帶著幼子前去京城尋夫。歷經千辛萬苦,受盡旁人冷眼,總算是來到京城。卻在京城的街道上,看見丈夫和另一名女子舉止親密。

 總算是從望仙樓裡出來了,姜梨微微鬆了口氣,回頭一看,望仙樓佇立在燕京城城中心人來人往的街道中,燈火幢幢,像是一個不真實的美夢。

 “九兒案”講的是個挺有名的故事,是前朝一位女子的故事。年輕女子名叫九兒,在鄉下與一位秀才成了親,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後來秀才進京趕考,得了狀元,又成了大官兒,被一名富家小姐看重。富家小姐的老爺想要他做乘龍快婿,秀才就隱瞞了自己家鄉已有妻兒的事,與那富家小姐成了親。

 她忽然發現,今日中秋原本以為出來的睹物思人,就這麼被姬蘅攪渾了。

 這一齣戲,卻叫“九兒案”。

 雖然一開始的確是有思,但和姬蘅的交鋒爭執,竟然讓那些不甘和痛苦一時間沒時間侵襲過來,到現在,一身都是輕鬆。

 金滿堂的名旦叫小桃紅,是個年輕的女子,因臉上塗滿脂粉,看不大清楚模樣。但看窈窕的身段,柔軟的唱腔,也當是個難得的妙人,難怪臺下的看客們如此捧場,紛紛拍手喝彩。

 也算歪打正著吧。

 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檯上的人,卻又比一樓的看客要高了一層,姜梨猜測這是姬蘅喜歡居高臨下的角度。但不得不說,這樣看戲,比直接在臺下看,更有一種看戲的抽離感。怎麼說?倘若離戲子太近,容易入戲。但離戲子近,卻又比戲子站得高,便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是一齣戲。戲再精彩,人難入戲,就不會被其中的情緒牽著走。

 她道:“走吧。”

 二樓整層樓,大約都被姬蘅給盤了下來,並無別的人在。姜梨可以從茶間裡走出來,待走到二樓的欄杆處,往下看,便是戲臺子。

 待找到了姜景睿,文紀便倏爾隱沒在人群中,姜景睿一看到她,立刻道:“你剛才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找你都找不到,差點就要告訴娘讓她想辦法了!”

 他只是當個笑話看,就如他唇角嘲弄的笑容。

 “被人群擠到了偏僻的地方,好容易才回來。”姜梨面不改色地說謊,“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生得很美,比臺上的戲子還要豔麗,生來就該站在人前光芒四射。但他又不太適合親自登臺唱戲,因為他活得太清醒,也太涼薄,無法入塵世這出困局。這樣的天之驕子,大約只適合站在戲臺下,看旁人虛假的悲歡離合,連眼淚也不屑於落下兩滴。

 “真的?”姜景睿懷疑地看著她:“怎麼去了這麼久?你的妝有點花……”

 雖然在姜梨看來,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堂堂一個國公爺,一個金吾將軍的後裔,反倒像是個管戲班子的似的。但有時候又覺得,象姬蘅這樣的人,與戲有些淵源,也是可以理解的。

 “太熱了,汗水弄花的。”姜梨道:“現在先去找二嬸,到了這時間,應當該回去了。”

 但凡最火的戲班子,都像是急於要得到肅國公的認同似的,總要先做這麼一場戲給肅國公看,只要是姬蘅認定唱得不錯的,這戲班子就鐵定不錯。就如當初的相思班一般,姬蘅好似掌握著燕京城戲班子的生殺大權,他可以捧紅一個戲班子,同樣,也能很快地讓一個戲班子消失。

 姜景睿有些沮喪,他還沒拿到白兔花燈,只能作罷。

 金滿堂這是最近接替相思班的,在燕京城挺紅火的一個戲班子。

 姜梨心裡嘆息,難怪陸璣要那麼說,姜景睿果然很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