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松田伊夏的確偏愛寬鬆的衣服,但安室透在搜尋u盤那天也查看過衣櫃,這種對成年男人來說都綽綽有餘的版型,他從不會裝進自己的衣櫃。




顏色淺而明亮,領口處是最普通的設計,只要扣上衣釦就能擋住喉結。




並非他所喜愛的顏色,也並非他所偏向的在細節處別有特色的設計方式,而且價格太過昂貴。




這件二十餘萬日元的襯衣,實在和他整個人的花銷風格都有些格格不入。




大概率來自於別人。




他想知道,對方到底去了哪裡。離那通電話過去已經兩天,他這兩天都沒有踏入自己家半步,是忽得叛逆起來在酒店應付,還是在......別人那裡留宿。




松田伊夏揚起細長的眉。




的確,從五條悟的公寓離開後,他沒有再回過老宅。




將身體浸入溫泉當中時,他對這位毛利小五郎首席弟子兼任偵探的推理點頭稱是。




安室透笑了笑,但眼中笑意全無:“而且,伊夏的皮膚很容易留下傷疤。無論是什麼樣的痕跡,兩天都沒法輕易消掉。”




所以指印還留在腰側,身上其他新生的印痕也扎眼。




他好似全然不知道自己皮膚上到底留著什麼,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向溫泉,如此坦誠,也毫不在乎。




松田伊夏聽著,順便挑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靠好,滿足地喟嘆一聲。




眼睛半闔,微長的捲髮都被扎於腦後,在較高的位置團起一個亂翹的毛團。




他終於知道當時五條悟哪來這麼多小動作了。




安室透不介意再多扮演一個私家偵探的角色。




他同對方一樣浸在溫泉當中,如同閒聊一般將自己所有掌握的線索抽絲剝繭。




少年時不時點頭應和,好似被‘指控’同時釣多條魚的對象不是他自己一樣。




泉水溫燙。




浸泡在其中,四肢百骸都被暖流慢慢裹挾,滿池泉水擠壓著胸腔,會有輕微的窒息感自肺部翻湧。




和浸泡在滿池冷水中的體驗截然不同,後者需要時刻緊繃著精神,無時無刻不強迫自己攥緊那條系在懸崖邊的長線。




如同徒手攀登的賭/




博者,稍有不慎,就會掉下深不見底的淵崖。




而熱水卻讓人放鬆——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他沒打算讓自己沉進水下。




如果他真打算怎麼幹,這池溫泉水也會給他一掌,表示自己也是不好惹的深淵。




霧氣氤氳,他透過朦朧的空氣看向對面那人,思緒和氣力化在水中。




舉手投足都被和暖的水溫縈繞上慵懶。




掌聲都輕飄飄的。




“所以你覺得我在和你見完面後去趕了下一場,安室偵探?”




松田伊夏想起對方還是私家偵探,於是揶揄著換了稱呼,順便鼓了個掌。




將背部貼在池邊,他伸手貼著自己的額頭,看向對面那人。




水汽中小麥膚色的男人面容變得模糊。




松田伊夏感覺在四目相對那刻,對方似有一瞬停頓,然後倏地移開視線。




“所以,真相是?”安室透問。




他躲開那雙被水潤溼的眼睛,目光輕微逗留。




少年蒼白的皮膚染上血色,臉同水面上的胸膛都輕覆一層薄紅。




像紗。




他補充:“......臺邊有老闆送的飲料。”




冰的。他覺得對方看上去快把腦子泡暈了,要不然何以顯現出這種神情。




“嗯?多謝提醒。”松田伊夏遲疑片刻才回應,他放下貼在額頭的手,覺得自己的確泡太久了。




這池子的水溫比其他更燙,怪不得門口立著[禁止11歲以下兒童進入]的牌子。




想起江戶川柯南剛才在門外急得跳腳的樣子,拼命拉著他們想換一個,又被兩個已經泡好的女孩帶走時的樣子,他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將自己從溫泉中撐出一點,松田伊夏伸手將不遠處的托盤移至旁邊。




厚實的壺壁隔離了室內的溫度,再加上大量的冰塊,即使被遺忘了這麼久,從裡面倒出時仍然冰涼爽口。




是楊梅果汁。




涼意終於稍稍降低了體溫,他撩起未束好的邊發,輕笑起來:“你是在吃醋嗎?”




少年將另一個裝著果汁的玻璃杯端起,朝對方示意。




微頓過後,安室透側身,準備伸手去接。




松田伊夏卻忽得往前逼近。




原本安全的距離驟然縮短,連呼吸都能打在彼此臉上。




少年凝視著那雙晦澀難懂的紫灰色眸子,輕輕吹了口氣,拂起男人的髮絲。




他回答了前不久對方的問題:“如果我說是呢?”




如果我承認了你所有的猜測呢?




安室透手腕微動,捏著杯子上端的手瞬息收緊。




在杯子徹底被他接過那刻,松田伊夏卻故意往前,用因杯壁染上涼意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勾過對方手心。




癢意輕掃而過。




他笑容肆意:“安室先生,假如我的回答是‘yes’,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最後一句話壓著刻意拖長的尾韻,又




在‘你’和‘我’兩個在此時過於有指示性的代稱上捏了重音。




霎時潤出一片朦朧的旖旎。




男人眸色驀地沉暗。




松田伊夏欣賞了兩眼對方的表情,又品味了一把壓在眼眸最下面的翻湧的暗色,這才‘見好就收’,準備撤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手腕卻驟然一疼。




那易碎的瓷杯不知什麼時候被放在了溫泉岸邊,男人剛碰過杯壁的手同樣溫涼。




他輕輕鬆鬆合攏五指,就能將少年的手腕攥在掌心。




小麥色的襯托之下,那片帶著潮溼水汽的皮膚白得同羊脂玉。




出水聲響起。




陰影自上方籠罩,將骨架小一圈的那人徹底地、不留一絲裂隙地包裹。




溫泉營造氣氛的音箱不知道工作了多久,原本溫柔的輕音樂終於輪播完,變成了一首別有韻味的唱調。




每句輕柔沙啞的歌詞之後卻又銜接著唐突的鼓點,恰好落在出水聲之後。




也合上了擂鼓的心跳。




紫灰色的眼眸居高臨下看來。




沉暗,幽深。




像平靜的深海,翻湧的潮汐與浪濤之下,實際是靜待徹底噴發的火山。




他就像一片無垠的海。




此時此刻,用‘安室透’亦或‘波本’這兩個名字指代他似乎都不合適。因為好像哪個都和他不同。




松田伊夏感覺自己站在這片屬於對方的海邊,未著鞋襪,腳心陷入柔軟的細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