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兩人沒有在路邊停留太久。

不到三分鐘,一個電話,剛從警視廳出來不久的安室透又重新踏入大廳。

這次是陪別人來的。

那張門票尚未在安室透手中焐熱,松田伊夏就接到一個電話。

他臉上難得浮現出幾分真實的困惑,安室透卻從對方的回答中立刻明白緣由。

他剛才都能從視頻裡找到的線索,警方早他幾個小時開始行動,現在已經將案發前從攝像頭中經過的人篩查完畢,鎖定了嫌疑人。

於是將車停在附近的安室透乾脆將人送至警視廳,然後在大廳等候。

松田伊夏和死者唯一的關聯,就是同樣的初中和年齡。

並且中途從審訊室離開的佐藤美和子腳步匆匆,面色很差。

作為屋外唯一的“閒散人員”,安室透去給這位凌厲的女警倒了杯溫水。

在對方輕聲道謝接過時,看見了她泛紅的眼眶。

沒過多久,松田伊夏滿臉輕鬆地從裡面走出。

他原本有部分紮在長褲裡的衣角在出來時已經被全數拽出,領口處有四五顆釦子尚未扣緊。

臂上挽著外套,他邊往外走邊將釦子繫上。在路過目暮警官時,那位年長的警察壓了壓帽簷,幾乎是下意識躲開了同他的視線觸碰。

......剛才裡面發生了什麼?

安室透擰眉看著。

但是很快,一個更大的疑問擠開這個,佔據榜首。

原本要二輪詢問的嫌疑人突然被全數放走,搜查一課在今晚值班的警察各個面露不滿,但是隻能壓抑火氣,勾肩搭背地離開,結束原本可能要持續到天明的加班。

只會是一個情況,案件被人調走了。但是一個手法殘忍的連環殺人案,背後並沒有扯出更重要的背景問題,為什麼會突然調走?

而且並非公安所為。

敲在手機殼上的指尖微頓,安室透低頭看向在同一時間發送至手機的短信。

風見裕也:[降谷先生。案件的調查權限移交了。]

風見裕也:[上面讓我們停止追查。]

一切就在此時被詭異地按下暫停鍵。

安室透垂眸暗滅屏幕。

他起身看向在警察陪同下離開的少年,旁邊的警官高木涉滿臉擔心,三言五語就被套出了信息。

“我也不知道,突然接到的通知,說不定是有其他發現。”他看向松田伊夏,“松田同學最近也要小心一點,上下學最好和人結伴,往人多的地方走。”

松田伊夏:“這沒辦法。”

高木涉:“什、什麼沒辦法?”難道對方根本沒有可以一起結伴回家的朋友??

他表情一下僵住,感覺自己問出了一個戳人心窩的問題,差點咬到舌頭都不知道怎麼出口安慰。

心裡的同情還沒有醞釀到位,他就看見少年懶洋洋地打了個響指:

“因為我

從來不準時放學。”

高木涉:“......”

合著你是逃課慣犯!!!!怪不得沒辦法!總不能讓全校都提前下課來結伴出行!!

他咳了幾下,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總之,你最近就忍耐一下。”

說完,他看見目暮警官在不遠處衝自己示意別說太多,連忙和兩人告辭後走了。

安室透大致從他的勸告中瞭解了情況。

松田伊夏恐怕和那幾個死者有衝突,又有共同點。

所以他不僅是嫌疑人,還是潛在的受害者人選。

在目暮警官的囑託下,安室透開車將人送回家。

在車上兩人默契十足,一個沒說自己家的地址,一個沒問對方家在哪兒,顯然還沒有忘記在第一次約會時就暴露的事實:安室透早就去他家轉過一圈。

熟練地將車停在路邊,假裝沒有看見松田伊夏帶著挑釁和曖/昧的目光,他沒有其他動作,等對方下車後就拐出了巷口。

然後將車停在道路拐角。

這裡能看見那棟老舊的宅院,已到深夜,家家戶戶的窗戶都透出暖黃色的燈光,唯有這棟一片黑暗,像是被吞進了朦朧的夜色裡。

金髮男人靠在車裡,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在窗外淅淅瀝瀝地雨聲中,等待那棟房屋亮起屬於自己的燈光。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敲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頓住,安室透皺起眉,最後還是調轉車頭,將車停靠在路邊,轉身走回松田宅。

腳步微頓。

暖黃的路燈下,他在很遠的地方便看見了一朵黑色“蘑菇”。

走近,少年蹲在緊閉的大門門口,撐著傘,低頭用手指戳地上的石頭。

安室透步調轉換,快步上前:“怎麼不進去?”

蹲在地上的那人抬頭,因為姿勢和角度的原因,眉眼間的銳利削去不少,看著可憐:“......下午出來忘記帶包了。”

——鑰匙在裡面。

想起今天下午在學校外撞見對方時,他確實沒有帶任何包,安室透張了張嘴,沒想到是因為沒帶鑰匙所以沒法進門這種情況。

他一時好笑,又忍不住有些生氣:“你準備在這蹲一晚上?”

要不是他看見對方家裡遲遲沒有亮燈放心不下回來,松田伊夏真就打算在這裡cos一夜蘑菇??

“本來想去網吧。”少年神色微妙地一頓,“上次以後,這裡的網吧都把我拉黑了。”

安室透:?

拉黑??

他倏地反應過來。因為上次他去網吧看u盤,在離開後組織定位到進入數據庫的機體,直接整個電腦給攻破了。

去玩兩小時,搞毀一臺電腦。還是在網管檢查完沒問題放行後的十分鐘後壞的,有理沒處說。

可不是要把他拉黑嗎?!

別說賓館之類的了,松田伊夏肯定也沒帶身份證,為數不多不

查證件的黑網吧還把他拉黑了,的確該蹲在這裡數蘑菇。

安室透按了按眉心:“你先和我......”

等等。

他話語停頓,偵探的警報在腦內響起,立刻轉頭看去。

第一次來時他就發現,對方家裡可謂是“門戶大開”,連有點手腳功夫的賊都攔不住。

以松田伊夏的身手,真想回家難道還回不去?

安室透眼睛眯起,伸手把“黑蘑菇”從地上拉了起來。

再看後方,雖然掩蓋的很好,但是他這個當公安的細看之後怎麼可能看不出區別。

鞋尖略微一撥,幾塊破裂地磚之間露出的泥土表面被推開。

裡面剛被埋進去不久的鑰匙沾滿泥土,朝他發出了可憐的控訴:

公安大老爺,我冤枉啊!!!

安室透揚眉:“鑰匙沒帶?”

見被戳穿,松田伊夏散漫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原本臉上那點有些可憐狼狽的神情一變:“我也沒說鑰匙沒帶呀。”

的確,是沒說。金髮男人快被他折騰笑了。

只說了包沒帶,又說了網吧不讓他進去湊合過一夜,合著是自己趕著來幫他填補好前因後果,把人往家裡領。

把鑰匙塞進對方手裡,公安利落地準備告辭。

松田伊夏聲音軟軟:“你剛才說過先和你回去的。”

安室透被對方的語氣弄得眉心一跳,不用看都知道對方現在是什麼表情。

一抬頭,果然!刻意睜圓的眼睛,莫名會在此時顯得更柔軟蓬鬆的捲髮,好像又裝備上了【乖巧】標籤,就等著自己往坑裡跳。

忽悠人?這小子可太懂了!

他不為所動。

“我只是今天不想再自己睡了。”松田伊夏垂下眼睛,眼角好似都耷拉下來,“想找人陪陪我。”

安室透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對方往裡面走,內心幾乎冷笑:

裝,再裝。真當他被騙得還不夠?

“公寓樓下應該也有現在還營業的便利店可以買到吃的。”他伸手摸了摸空癟的肚子,“而且......那天在你家裡睡得很舒服。”

松田伊夏說話聲音漸弱,好似說完這些理由花光了他所有力氣一樣。

他似乎終於放棄,勾著沾了泥土的鑰匙轉身離開:“沒事,冰箱裡還有面包。”

安室透:“......”

他腦子裡瞬間浮現出對方家裡那簡直不能稱作冰箱的電器,和裡面少得可憐的食物。

“凍了一個多月應該沒過期,我墊一墊就行。”

安室透手指微動。

“你回去要吃點熱的東西,今天外面太冷了。這邊小區怎麼還沒供暖,沒事忍忍就過去了。”他轉身,用鑰匙去開鐵門鎖,因為單手不便收了傘。

雨絲落下,潤溼他原本蓬鬆而柔軟的髮絲,讓它們在半溼後塌下。

像是有看不見的耳朵也隨之

垂在兩側,暈出一種比言語更為有利的落寞。

金髮男人輕嘆了口氣。

透明的傘向前,罩在了松田伊夏頭頂,好似不久前他朝著對方走去時,也將自己的黑傘拱手讓人一般。

“上車。”他道。

松田伊夏立刻快步跟上,在男人看不見的後方,他揚起一個笑容,虎牙抵在唇邊,再不見一絲一毫方才的可憐。

又下了一場秋雨。

時間步入九月,寒氣透過外面的車窗溼透進來,車廂如同被放置於冰窖當中。

安室透將自己的外套給了出去。少年就這麼裹著衣服在副駕駛上團睡過去,好似對旁邊那人付出了全部的信任。

男人打開面前的車載空調,將暖風對向松田伊夏。

如果換做平時,他大概會因為腦內忽然冒出“信任”這個他們兩個人之間很難產生的詞彙自嘲,但是現在,他的手卻輕微一頓。

暴露公安身份後,他得到唯一能稱得上正面的回報,大概就是少年至少能在某些時候對他產生信任。

畢竟從他口中的形容詞看,自己的形象大概是個見人都想撈一把,試圖把不良少年按回正途的爛好人。

至於兩個人現在是什麼關係這種最沒意思的問題,從離開酒店起就沒人問過。因為無論回答是與否,都會挑破那層窗戶紙,讓一切行為落到實處。

誰都沒法挑破。

定了定心神,他將車輛駛入車庫。路上減速帶讓整個車都顛簸了一下,熟睡中的少年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地衝他倒來。

安室透停穩車。

側肩有些重,壓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他伸手輕拍對方肩膀,想將人叫醒。

松田伊夏卻再次側頭,乾脆就著這個姿勢,枕在了他的手上。

金髮男人眉眼稍緩。

他輕聲:“.......伊夏?”

少年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帶著尚未消散的困頓,他側頭,拱進男人的手掌,輕啄了一下掌心。

如羽毛掃過皮膚。

手指控制不住地痙攣般輕微一抽,安室透在昏暗的車廂中看著對方酣睡後朦朧的表情,在幾秒後匆忙移開視線。

幾近狼狽。

他曾經幻想過在交付信任的情況下將對方帶回家的情況。安室透會是一個合格的兄輩,他會給對方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慢慢摸索少年的愛好。

但是這些合格的、兄長好友的行為裡,一定不包括在車庫裡親吻這一項。

安室透剛才想低頭吻他。

他定了定心神,聲音提高了些,終於將人從睡夢中徹底叫醒。

少年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去解安全帶,因為剛睡醒四肢乏力,腦袋困頓,弄了半天都沒弄開。

安室透看著對方難得犯糊塗的模樣,一抹笑意在昏暗的車廂內閃過。

下一秒,他的腦袋突然一炸!

腦海中瞬間閃過當時在遊輪上,松田伊夏跑到他床上乖巧又親暱的模樣,還有成倍的甜言蜜語。

曾經被坑過的回憶瞬間被勾起。他一把伸手按住對方還在和安全帶做抗爭的手,把少年壓在了車座靠背上。

還差一點就能解開安全帶的松田伊夏:“嗯?”

一抬頭,撞上一雙紫灰色的眼睛。

安室透咬牙切齒,表情凝重:“你又犯什麼事了?!”

松田伊夏:??

等等,你剛才不是這個態度!

他今天都這麼乖了,這麼還兇人啊!

不可置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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