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青山 作品

第 199 章 拐走仙門小弟子4

 一次修煉結束,收勢沉澱,收斂靈氣。 陸緣睜眼便對上了被寒涼月色籠罩的石碑,孤寂依舊。 竟毫無進益,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其實更應該說這個問題存在已久。 明明是萬中無一的單靈根修士,排除靈氣不夠充足的原因,修行之路還算順暢,卻總是有無法更進一步的感覺。 像是無限接近,卻永遠都是隔著一層薄膜,只能眼觀,無法觸摸。 好比方才,石碑上的劍意都能與她產生神魂共鳴,竟無法真正參悟。 兩方力量在同一個迷宮尋找對方一樣,屢屢錯過,哪怕幸運遇見,都是隔著一堵牆。 避免在這事上過分魔怔,由此產生心魔,陸緣及時醒來。 不過現在情況也好像不太對勁啊,覺得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包圍住她。 陸緣低頭一看,頓時沉默了。 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環到身前,大棉被似的擱在她膝蓋上,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這是把她大腿當成擱尾巴的架子了?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看這毫無雜色的皮毛,這如絲綢般絲滑的皮毛,小梅山上誰還能有這樣的尾巴和皮毛。 頭頂雲層滑過天際,暫時遮蔽了清冷月光,山巔上陷入陰影。 但沒過多久,那雲就又隨著風飄遠,重新向人間灑下清輝。 只見山頂之上,梅林之前,端坐著一青衫女修,身邊環繞著一隻龐大巨獸,如守護寶藏一般將她牢牢圈住。 在不讓其受侵犯的同時,也不容許被圈住的人輕易離開,透露出濃濃的佔有慾。 定定看了尾巴幾息,青衫女修面色凝重得像是在深思熟慮什麼嚴重非常的事情,久久未動。 忽然,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打算動了。 抬起手,緩緩把手放在大尾巴上,輕手輕腳地摸了摸。 古井無波的雙眼微微睜大,紅唇微張,無聲地啊了一聲。 果然跟想象中的那樣柔軟,外側是長長的背毛,分開背毛之下還有一層更為柔軟的絨毛。 同樣也是黑色的,真是一絲雜色都沒有。 想到惡名遠揚的大魔竟有這樣一身溫暖蓬鬆的皮毛,與血盆大口,嘴流涎水,毛如鋼針的想象大相庭徑。 兩相對比,那心情還真是微妙。 再次加深了宗主果然愛誇大措詞的印象。 因為扒得太投入了,以至於陸緣沒發現那放在膝蓋上的尾巴尖動了動。 “手感可還舒服?”旁邊傳來一聲問,聲音慵懶,像是剛睡醒。 陸緣下意識答道:“不錯。” 回答完之後,才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用說,想也知道這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繼續呀,怎麼不繼續?”雲姜慫恿道。 任旁邊投來的目光灼灼,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半天不敢動。 剛剛還信 誓旦旦不會被花言巧語魅惑,現在卻趁人睡著了偷摸尾巴,實在沒臉見人。 金瞳掃過那從脖子紅到耳根的側臉,眼底含著明顯笑意。 “還說你不想摸。”雲姜好整以暇道:“原來是口是心非,趁我睡著偷摸我尾巴,要是我遲遲不醒來,你是不是就要上手摸耳朵了。” 陸緣大聲反駁:“我沒有!” 想她從小拜入山門,宗訓三百條,教得門下弟子堂堂正正,坦坦蕩蕩。 頭一回這樣撒謊,羞愧得耳垂都要滴血。 “那你手上的是什麼?” 陸緣低頭一看,指縫間正夾著幾根黑毛,那是剛扒拉下來的。 “人證物證俱在……”說話的聲音意味深長。 “那是因為我修煉完了,到時辰起身練劍了,你的尾巴放在我這,我當然要拿開。”陸緣語速很快,忙把手藏起來。 看那女修,腰背挺直,雙目正視前方,反正就是看天看地不看隔壁。 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有理有據,要不是看她面色有異,還真就糊弄過去了。 “哦……那還是我的不是。”雲姜抽掉尾巴站起身,長長伸了個懶腰,往洞府裡走去。 包圍渾身的溫暖離開,小梅山山巔的寒涼溫度重新包圍了她。 第一反應是遺憾,背靠肚皮的感覺還挺舒服的,第二反應才是她竟然能離開洞府一丈遠的地方! 陸緣才驚覺諸多疑點,那要是她昨晚想一口把她吞了,豈不是張個嘴的事情? 瞪圓的雙眼跟著那到身影走,盡是打量。 雲姜抖了抖背上積雪,化成人身站在陰影處。 還是那著墨衣,簪紅梅的優雅姿態,巧笑嫣兮:“擅自放出尾巴勾引你摸我,是我的不對,小修士寬宏大量,應該是願意原諒我的吧?” 陸緣:“……” 瞬間就沒有了問話的心情。 若是用獸身說這句話,倒不覺得有什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這樣說話……她倒是像誤闖閨閣的登徒子了,十分之理虧。 大魔果然手段了得。 陸緣暗道,氣哼哼地爬起來練劍。 抽出腰間佩劍,就在空地上擺出起手式,開始了自己的早課。 雲姜沒有繼續說下去,靠在門邊看她練劍,眼中映著那梅林執劍的身影。 劍道這事,應該是陸沅的老本行,是她最拿手最擅長的事情。 據她描述的就是她在修真界稱第二,那就沒有第一。 跟她結為道侶之後,耳濡目染之下,雲姜也學了不少。 她本命靈器不是劍,而是一把弓。 饒是天生神,生出靈智開始就通曉萬物,那也得真正上手學了才能說得鞭辟入裡。 不說越過誰去,起碼也是比一般修士更加了解,知識面更加廣闊。 如果是陸沅本人來看,她一定會十分嫌棄地說:“這什麼自相矛盾的破爛東西,拿走,別髒了我的 眼睛。” 或許現在的仙門小劍修還沒有之後大劍仙的修為, 但她的靈敏不同常人, 已經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 漸漸地,動作就慢了下來。 看著手裡的靈劍不說話,垂眸思量著什麼。 半晌,她復舉手,從停下來的前一式開始,再次重複第十八式雪影驚鴻。 這一次倒是順利使出一整套的劍招,玄天宗的隱雪劍法三十二式一招不落地使出來了。 收勢後,陸緣覺得那種晦澀擁堵的感覺更嚴重了,完全沒有初學那時酣暢淋漓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隨著修為的增長而加重的,尤其是她金丹臨門一腳的時機。 也曾隱晦試探過,可其他師兄師姐都沒有這種感覺,更別提修為不如她的師妹師弟他們。 長老們則說她是太貪進造成的,叫她再耐心一些。 可陸緣心裡明白,這不是耐心不耐心的問題。 若論她耐心比誰都足,頂缸扎三個時辰的馬步,揮劍一萬下都不帶停歇的,持之以恆五十餘年,至今未變。 錯的是這劍法,不是她。 雲姜一看,就知道她知道這個問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在陸沅身邊待久了,要求也變高了。 嘴巴比腦子快就說:“你練的是什麼東西啊。” 陸緣一聽她嫌棄的語氣,說:“本宗劍法,張氏隱雪劍,前輩覺得有什麼不妥?” 雲姜聽她這樣說,也知道她心裡也是挺嫌棄的。 修為讓她不許嫌棄宗門劍法,可理智不允許她不嫌棄這劍法。 雲姜想了想張氏隱雪劍,她記得陸沅以前給她展示過幾回:“你從十七式落雪無痕開始,不要用上靈力,放慢了再練一遍。” “好。”陸緣直接從十七式開始,到三十二式結束。 看了全程,雲姜確定了這隱雪劍從十八式開始就不太一樣了,經過了改動。 便直白道:“你師尊怎麼教你這種誤人子弟的東西?” 若是見了面了,得淺淺毆打一頓。 陸緣迷茫:“啊?” 雲姜說:“這劍法是玄天宗開山老祖紫鴻仙尊所創,要是他看見玄天宗後人這樣糟蹋,非得氣得跳下仙門……算了,這就不細說了,我想知道你師尊是誰,知不知道這改動之後的隱雪劍越練越難進益,靈根越好,爆體越早。” 陸緣如實道:“我師尊在我拜入師門三年後就隕落了,我是跟著長老們學習的。” 雲姜:“沒人管還能有這番修為,實屬不易。” 築基後期修為不算多高,但得看環境。 沒人管的野孩子還是宗門年輕一代的修為第一人,那對比起來的效果就不一樣了。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可能就是命裡無師,沒飛昇前是散修,現在師尊還走得早。 陸緣這才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驚訝道:“果然是這劍法有問題,不是我有問題。” “不過宗門傳承多年,功法改動雖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雲姜手一抬,只聽門前不遠處一聲咔嚓響。 折了一支梅枝來,素手握著枝幹,一抖花瓣上的白雪。 “只是隱雪劍不適合改動,每一招劍法都是開山老祖琢磨許久定下來的,趨近於完美。” 雲姜走出洞府,站在月光之下,朝她說。 收起笑容,沉下臉來還真有為人師表的那股沉穩氣質。 “隱雪劍一共三十二式,環環相扣,招式華麗繚亂,有飛雪迷人眼的說法。用得好了能發揮出遠超於本身實力,有越級殺人之能。” 陸緣目不轉睛地看著拿到身影,一時間把大魔和結界這兩回事都忘光了。 “缺點就是慢。前期需要打好底子,想練好這一套劍招,花的年數和精力決不能少。” 經過改動之後,隱雪劍沒有了原本的威力,反而會隨著練劍者的修為增長影響經脈靈氣循環,越練越糟糕。 功法的改動者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改動之後的隱雪劍的進益是肉眼可見的,可是埋下的後患也無窮。 白白浪費好苗子,發現得早還有挽回的機會,等發現晚了,輕則根基受損,重則爆體而亡。 至於為什麼還會記得這套劍法,那是陸沅親自給她演示過,最後當道歉舞來用。 因為她覺得很花哨,像跳舞一樣漂亮,看得人心情會變好。 雲姜束好腰帶,理好衣襟,指點人要有指點人的樣子。 準備好之後,抬手用梅花枝指向陸沅:“你可看好了,這才是玄天宗真正的隱雪劍法。” 這一抬手,就展現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陸緣也跟著神情嚴肅起來。 “隱雪劍第一式,寒月映雪。” 黑袍女子以梅枝為劍,使出了真正的隱雪劍,身姿驚若翩鴻,矯若遊龍,猶如仙人降世。 還真是如她所說的那樣,隱雪劍不光花哨漂亮,其中蘊含的威力無人能比。 陸緣敢保證,整個玄天宗,包括元嬰期的宗主在內,都沒有對面的女子用毫無殺傷力的梅枝發揮得好。 越是這樣,陸緣才會越是疑惑:這般如深淵深不可測的人物,當初是怎麼被宗主拿下的。 懷疑的種子一朝種下,終有一日會生根發芽。 “最後一式,流風迴雪。” 這名字聽著好聽,卻是個殺招,修為高深者可用劍意化劍,千萬把劍萬劍齊發,讓對手眼花繚亂,虛實難辨。 若是將黑袍女子手上的梅枝換成真正的劍,這一整片梅林都得盡數攔腰斬斷,不能倖免。 最後一招落下,劍氣盪開,整個小梅山山巔都收到了影響,只差一點就要驚動結界。 但是對方控制得很好,準確把控力度,在驚動結界之前收回。 對面梅林被劍氣影響,白雪和花瓣撲簌簌地落了一地。 紅白摻雜,別有一番趣味。 可 是現在陸緣都沒有心情去欣賞紅梅覆雪的美景,滿心眼都是眼前的人。 等雲姜朝她看,用梅枝在她面前晃晃:“怎麼樣?” “?()” 頓了頓,她又問:“前輩為什麼願意點出錯處,若是……” 雲姜還以為她想問什麼,無所謂道:“就當我見不得好苗子被浪費,也見不得玄天宗傳承數千年的劍法被糟蹋。” 陸緣好聽的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冒:“前輩高義,古道熱腸,願意摒棄前嫌……” “等等等等,我不是來聽你誇的,”雲姜擔心她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老前輩了,聽著就難受,“既然我告訴你宗門劍法,那你該報答一二吧?” 陸緣說也不說就答應:“前輩直說,只要晚輩力所能及就一定能辦到……但是放你走不行。” 雲姜好笑:“你倒是直白,不過我也不會強求你做不願意的事情。” “但聽前輩吩咐。” 陸緣臉上也跟著帶上笑意,冰雪娃娃都會笑了,不由讓人多看兩眼。 雲姜:“首先第一點,以後不要以前輩稱呼我,喚我名字,我名雲姜。” “直呼前輩姓名,這是否……”陸緣在她的眼神下改口,“雲姜。” 雲姜:“第二點,作為交換,你也得告訴我你的名字,我總不能只喊你小修士小劍修吧?” 不等她說話,又一手指著光禿禿的石床說:“這地方太膈人了,睡著都不舒坦。不說高床軟枕,起碼鋪個皮草軟墊……這要求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陸緣連連搖頭,直接上手去鋪床。 她經常下山除魔,總不能次次都飲風餐露,找個樹杈打坐一整夜了事,會攜帶這些東西倒也不意外。 吃人最短,拿人手軟,雲姜哪怕是要一個金子做的窩也不會覺得過分。 “那你還覺得我騙人嗎?”雲姜站一邊遊手好閒,還問。 陸緣還是搖頭:“不騙人不騙人,前…雲姜你是大好人。” 雲姜:“……”行吧。 劍修脾氣太正經,把話說得像發好人卡。 看著那像極了小媳婦鋪床的背影,雲姜忍了忍,最終還是忍住沒笑出聲。 人劍修,正經著呢,不能笑。 清清嗓子,雲姜說:“看你信守承諾,還這樣討人喜歡,不如我送你一禮?” 陸緣搖頭:“不過舉手之勞,晚輩愧受。” 雲姜說:“那可不一定,你不如聽聽我送你什麼?” 陸緣便說:“送我什麼?” 雲姜口齒清晰,收斂了輕鬆笑意:“指導你結丹要不要。” 陸緣苦於結丹久矣,這可是份大禮。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應答這句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