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碎玉軒在沈府西北角,原是給家裡打秋風親戚住的下院,院子裡並未燒地龍,湖風裹挾寒雪甚是冰冷,碧雲嫌那炭火太嗆,去湖邊林子裡撿了些乾柴來燒。 

 這事於主僕二人是家常便飯,做起來也輕車熟路。 

 沈瑤在一旁幫她,不多時炭盆裡起了一堆明亮的火,沈瑤拉著碧雲與自己依偎在一處,雙手拱在炭火上,冰冷的手指漸漸有了知覺。 

 碧雲見沈瑤許久不吭聲,猜到大夫人怕是沒給好臉色,“姑娘,事情無轉圜餘地了?” 

 沈瑤從喉嚨裡悶一聲“嗯”。 

 碧雲眼淚滑了下來,怕勾得沈瑤傷心,連忙側過臉將淚水揩去。 

 沈瑤不是不會哭,只是這輩子的眼淚在七歲那年哭幹了。 

 那一次叫她曉得,哭是沒用的。 

 碧雲重新將清晨送來的粥食擱在炭盆邊上熱了熱,遞給沈瑤,主僕二人默不作聲吃了些裹腹,這一日沈瑤窩在炭盆旁渾渾噩噩睡了一日,白日睡過,夜裡反而精神了,她睜開眼看著窗口出神。 

 廊廡外點了一盞橘色風燈,被銀白的雪映射,光芒淡了幾分。 

 枯敗的芭蕉樹被風吹打時不時傳來颯颯聲響,沈瑤腦海裡閃過諸多念頭。 

 逃跑?假死?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困難。 

 沒有強勁的幫手,無異於火中取粟。 

 屆時別說是太子,怕是沈家都不放過她。 

 太冒險了。 

 沈瑤洩了氣。 

 前半夜幾乎沒有闔眼,到了凌晨方迷迷糊糊睡過去,次日雲破日出,五色光芒與春雪交映,沈瑤在滴滴答答的融雪聲中起了床,這一夜睡得不好,精神十分倦怠。 

 碧雲扶著她在梳妝檯前坐定,沈瑤半闔著眼,無精打采任由她挽發。 

 她盯著銅鏡裡的自己出神,片刻,腦海猛然閃現一線靈光。 

 還有一個斷臂求生的法子。 

 那便是毀容。 

 唯有毀去這副容貌,斷去太子念想,方能自保。 

 這個念頭一起,沈瑤心口湧上一股蝕骨的寒意,連著雙臂也在打顫,沒有姑娘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到迫不得已,誰也不願意破釜沉舟,只要閉上眼想想在東宮蹉跎生命,沈瑤覺著給自己面頰來一刀也不是那麼難。 

 做的太明顯,恐太子懷疑她自傷,惹來後患。 

 得尋個恰當的時機才行。 

 沈瑤亂糟糟想了一會兒,一時也沒個定數。 

 到了半上午,陽光越發炫目,上房來了一婆子告訴她,老太太請她過去。 

 碧雲高高興興回到內寢一面撲滅炭火,一面尋來厚襖子給沈瑤披上, 

 “姑娘,這府上唯一惦記您的,也就老太太了。老太太是個心善的,也極重臉面,不如您趁此機會去求求她?” 

 沈瑤理了理袖口,一笑置之,“老太太哪裡拗得過老爺和太太,即便有心也是無力。” 

 碧雲不死心,央求著道,“您就試一試吧,即便不成咱們也不損失什麼。” 

 沈瑤看著滿懷希冀的丫鬟,無奈一笑,“好,我試試。” 

 她聽人提過,幼時她剛生下來為大夫人厭棄,是老太太見她可憐,將她抱去自己屋子裡養著,只可惜老人家年紀大了,哪經得住孩子鬧,最終還是答應沈黎東將她送去偏院。 

 沈瑤想了想,吩咐碧雲道, 

 “去將梢間那個竹簍子取來。” 

 入京前,她也收拾一些物件,準備送給各房的兄弟姐妹當個見面禮,其中特意給老太太繡了個香囊,那香囊取了山間一些安神的藥材與野花所制,回來那日匆忙,還沒顧上給她老人家,眼下是個機會。 

 * 

 沈家有三房,除了出嫁的三位姐姐,沈家二房和三房各有一位姑娘,五姑娘沈曦和六姑娘沈怡,屋子裡燒了地龍,沈瑤解了披衫踏入暖閣,兩位姑娘正依偎在老太太身旁說話。 

 歡聲笑語不斷,其樂融融。 

 聽得婆子稟報,屋內視線不約而同聚過來。 

 沈瑤露出如常的笑,上前給老太太施禮,“請祖母安。” 

 她穿著一件素色的褙子煢煢而立,身形高挑而纖細,看起來十分單薄,回來當日,老太太便見過她,當時便為她相貌所驚豔,今日暖融融的燈芒打在她面頰,那眉梢清淡的笑,令人不自覺聯想到山岩裡堅毅的雪蓮,越發出塵脫俗。 

 難怪太子為了她不惜名聲。 

 老太太心情複雜看著她,溫和朝她招手, 

 “孩子,快過來。” 

 敘齒,沈瑤在沈曦與沈怡之上,自然得上座,只是兩位姑娘誰也沒將老太太身旁的位置讓出來,甚至都不曾朝沈瑤多看幾眼。 

 畢竟以後是做妾的人。 

 沾汙了門楣。 

 婢女在五姑娘沈曦下方安置了一個錦杌,沈曦嫌離得近,伸腿將錦杌給踢開了些。 

 沈瑤默默看著,神色未動,也有樣學樣,將那錦杌越發挪遠了些,一副不情願沾染沈曦的模樣,獨自離了一段距離坐定。 

 這一坐下來,方發覺兩位堂妹正與老太太獻繡活兒。 

 那個香囊被她擱在袖筒裡,合手壓緊。 

 沈曦見沈瑤這般舉動,氣得面色脹紅,想擠兌幾句,老太太臉色拉下,朝她瞪了一眼,沈曦不敢違拗祖母,癟著小嘴將自己香簍遞過來,轉移老太太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