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囈語 作品

86. 第 86 章 雖然這句話道很沒道理……

雖然這句話很沒道理, 但在某些本來就不跟你講道理的人群中,能夠傳播得最廣的東西,恰恰是這種蘊含著人類本能中, 最自私、最追逐利益的一面的話語:

 人到中年三大喜, 升官發財死老婆。

 而這三大喜放在謝端身上,先不論前兩條會怎麼樣,至少後一條是十分有發揮空間的。

 他雖然是謝家的旁支, 和正經的主家人比起來身份不高,但終究也算是個表面光鮮的漂亮架子;而且他長相也不錯,如果把女兒嫁給他, 至少不會在外貌上吃虧;最重要的是, 這麼個在鄉下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沒能接受過什麼正規教育的人,竟然能靠著在鄉學裡學的那點東西和自己看書,就摘下會元的名次, 可見此子未來不可限量, 竟然不是池中物。1

 眾所周知,當投資者想要對某一事物進行投資扶持的時候, 一定會提前多方打聽, 深入瞭解,在徹底弄明白了這件事的利弊後才會下手,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就這樣,在無數人的努力下, 謝端在過去十幾年裡的農村生活、努力求學和婚姻狀況,半日內就被扒了個底朝天,送到了那些有意和他聯姻的世家大族的桌子上。

 ——生活環境不好,女方嫁過去可能會吃苦?沒事,他這樣都能考中會元就說明是個有本事的人, 將來肯定不會官職太低,現在投資就相當於撿漏,撿到就是賺到!

 ——出身不好是個旁支,女方嫁過去可能會被看低?還是那句話,等以後他發達起來,妻子不就能跟著一起享福了嘛,都是小事。

 ——有正妻?沒事……等等,不行,這個問題很大!

 關鍵是謝端來的這個時機和恩科進行的時間真是太不巧了,在他去參加考試的那一日,於潛秦越的相關流言也一同傳入了京城。

 如此一來,秦越在過去的十幾年裡,營造的“勤政為民、愛妻如命”的好形象就全都破滅了。

 而越是八卦的東西,在娛樂生活匱乏的古代,就越有傳播的價值。

 就這樣,當謝愛蓮在考場裡,用她那鬼神之能般的心算本領,一天做完了三天的題,剩下兩天要麼在休息要麼在驗算——但凡現在出了後世的某種名為“提前交卷離場”的措施,她第一天就能回家了——把考官都險些打擊得精神失常的同時;在秦慕玉拎著長槍在武舉的考試地點,把膽敢看不起她、想要“柿子撿軟的捏”選她當考試對手的人,全都挨個敲斷了腿,而且還是那種十分狂氣且精準的“你膽敢看不起我,我開賽前說好了讓你斷左腿,就不會斷你的右腿”做法,把在旁邊監考的兩位將軍都震驚得瞠目結舌言語不能的同時;在謝端拼命絞盡腦汁,胡思亂想著這些天來他打聽到的考官喜好,試圖通過走捷徑的方式拿個好名次的時候,秦越的名聲悄然間就變得臭不可聞起來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最先傳起八卦的,反而不是民間的茶館和驛站,而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到秦越消息的各大世家的內院後宅:

 “誒誒誒,你聽說了嗎?之前那個迎娶了謝家阿蓮的秦越竟然是這樣的人!”

 “聽說了,這麼大的事情,我的侍女在打聽到的第一時間就告訴我了……天哪,真不敢想象阿蓮這些年來過著的,都是怎樣的日子。”

 “他不光偷偷去青樓楚館,還染了一身的花柳病,要不是阿蓮發現得快,險些就被他害了。”

 昔年那些曾經和謝愛蓮一同去過詩會的貴女們,眼下幾乎已經全都和她一樣嫁做人婦了。

 她們這些年來,雖說和謝愛蓮依然有書信上的來往,但在科技發展落後的時代,書信這種東西就是有種種不便的地方,這個實在沒辦法解決:

 謝愛蓮寫來的信裡全都是對自己美好生活的滿意之情,便是她們有心幫扶,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哪怕有人從當年就十分堅定地認為“男人這種東西不太靠譜”,可在謝愛蓮十數年如一日的努力下,就連最堅定的這位姐妹也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勉強認為秦越是個不錯的丈夫,為此還發出過感嘆,說“雖然阿蓮出身不太好,可是在挑選丈夫的運氣上,她要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高明”。

 在這樣的情況下,可想而知,當“秦越其實並不愛自己的妻子,他娶謝愛蓮純屬是為了藉著世家的臺階往上爬,還偷偷出去嫖/娼以至於染上了花柳病,最後被掃地出門,死在了外出就醫的路上”這麼個超級大八卦傳入京城的時候,會在世家內部、尤其是當年和謝愛蓮熟識的貴女群體中,造成怎樣的轟動:

 夭壽啊!要命啊!!我的姐妹竟然和這麼個人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這可真是遭罪!!!

 ——只不過認真區別一下的話,就會發現這種八卦的熱潮,並非是出於“看熱鬧尋樂子”的心理,而更是一種對受害者的聲援和同情。

 就好比在後世,如果有女明星被無意間拍了走光照,然後被勒索敲詐的話,反應最大的除了受害者本人之外,就應該是她的親朋好友和律師團體:

 什麼?這人竟然這麼不知死活地犯法是吧?好,讓我巡邏巡邏,看看誰膽敢拿這個當噱頭,和這倆敲詐犯偷拍犯一起告上去進局子吃牢飯!

 而老百姓們對這件事不太關心的原因其實也很好理解:

 因為不管上面坐著的掌權者是誰,不管這些世家之間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利益糾葛,跟他們這些小人物又有什麼關係呢?畢竟就算鬧得再兇,也影響不到他們,太陽照舊東昇西落,每月該交的稅還是一樣的多,這些消息就隨便聽聽當個熱鬧就行。

 可他們能把秦越的故事當熱鬧看,利益相關群體卻不行。

 就好像在後世如果有明星爆出行為不軌的實錘,那麼最心急最想給他洗白的,其實不是他的那些粉絲,而是他的投資方和工作室一樣。

 而與秦越這麼個出身不好、卻考中過狀元、還能夠憑著這個會讀書的名頭迎娶到世家貴女的人,最有利益相關的,就是謝愛蓮所在的謝家;再延伸一下,就是各大世家。

 就這樣,秦越這個姍姍來遲的八卦和死亡信息在三日內成功傳遍京城,連帶著把不少寒門學子試圖通過迎娶世家貴女找到踏腳石、進而升官加爵走上人生巔峰的計劃,全都破滅了:

 連秦越這麼個看起來老實的人都能做出這種事情,那別的……算了,還是再考察考察吧,至少不能像以前一樣著急,總要考察清楚了再榜下捉婿。

 可想而知,當“會試第一名已經娶了妻子,雖說他的妻子出身不好,但他卻十分愛護她”的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只要是記性正常的人,就都會聯想起這段時間內在各大世家中傳得沸沸揚揚的秦越的故事,連帶著在看待他的時候也多了一份審慎之情:

 他如果愛護妻子,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因為有秦越的前車之鑑在那裡擺著;他如果不愛護妻子,那就更要命了,連和自己同甘共苦、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髮妻都不能愛護,等把自家的女子嫁進去後,憑什麼能賭一把他會念恩?

 按照以往的作風,世家的人們榜下捉婿,第一個捉的就是謝端這種年少俊美、文采風流的年輕人,結果這下倒好,別人一想捉他,就會聯想到秦越這個前例,真真犯起難來了:

 要賭嗎?

 ——然而如果所有人都能冷靜一下,回想回想“秦越是個偽裝得很好的負心漢”的消息是怎麼傳起來的,就會發現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按照正常的信息傳播速度和衰減方式,這個八卦哪怕能這麼快地傳到京城,等真的傳到了之後,也多半會被篡改得不成樣子。

 而且雖然秦越在於潛本地略微有點臉面,但比起偌大的北魏,他實在只是一粒上不得檯面的小小沙子,大家在提起這個八卦的時候,最多隻會用“隨口一聽,隨口一說”的態度,絕對不會如此詳細如此精準地,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消息,從千里之外的於潛帶到京城。

 再退一步講,就算真的有人對秦越的消息上心,能把這件事給帶過來,可那些貴婦人們的侍女只是回家探親了一趟,或者外出採買了些胭脂水粉之類的小物件,是怎麼齊齊得到這個消息的呢?

 如此精準的消息投放,就好像有人將這些話語藏在了風裡,隨即通過神仙手段傳遞給了她們似的。

 ——對此秦姝後退一步,表示深藏功與名。什麼把話藏在風裡再散播出去,都是沒有的事,我們只不過是在八卦的時候從旁邊不小心吹過一陣風而已嘛。

 總之不管怎樣,現在京內的世家對謝端的態度,倒和以前的那種“撿漏”的心理不太一樣了,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保守派認為,平民就是平民,哪怕讀過書也上不了檯面,不值得扶持,再加上攝政太后這些年來對世家一直都很倚重,朝堂上的世家和平民的比例也控制得很好,實在沒必要犧牲一位貴女去拉攏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秦越第一”的“牛郎”出來。

 中庸派則認為,沒有人會嫌棄自己的幫手太多,能夠站在自己陣營中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只要試探的方法足夠靠譜,那麼還是可以看出謝端是個怎樣的人來的。

 就這樣,在謝端即將入宮面聖、接受殿試的前一日,一位來自謝家主家的人敲響了他所在的小院房門。

 ——有句諺語說的好,人的一生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但由此可見,有些人在腦袋不太清醒的情況下,是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的。

 這位謝家來客剛一進入謝端所在的小院,就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水腥氣和令人作嘔的感覺。

 然而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只是讓他略微一愣,隨即在見到謝端本人的時候,就被他過分消瘦的異常健康狀況給震驚得,把那點微妙的不適感給拋到了腦後,在說出今日自己的來意之前,這位謝家的說客難得說了一句真心實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