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囈語 作品

86. 第 86 章 雖然這句話道很沒道理……

 “郎君為何如此消瘦,是不是讀書讀得太用功了,把自己給硬生生累成這個樣子的?雖說功名很重要,但也不好把自己給逼得太緊了,應該勞逸結合才是。”

 謝端聞言,只微微一笑,隨即讓妻子來給這位說客倒了杯茶,將說客引入正廳後,再行過禮,然後分定主次高低落座,禮數上委實半點能挑剔的地方也沒有:

 若不看他那雙明顯帶有做農活痕跡的雙手和因為長期下地而變得有些黢黑的臉,僅從表面上來看的話,很難看出這傢伙其實不是個真正的世家子,只是佔了個名頭的旁支人而已。

 待兩人落座後,略微一寒暄,這位謝家的說客便提出了自己的目的,試探道:“郎君年少有才,將來必成大器,因此我家主人有意將旁支女郎許配給你……雖說有‘同姓不婚’的規矩,但那都是前朝的舊東西了,照我家主人的說法,分明是‘親上加親’才好呢。”

 謝端聞言,只陷入了沉默,並沒有立時回答;而這位說客見謝端沉默,心中也犯起了嘀咕,心想,莫非這傢伙真的有什麼值得拉攏的品行?

 ——畢竟按照他來這裡之前,從謝家家主那裡得到的囑咐,是這樣的:

 “如果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連連叫好,答應下來,那麼這人就十分不可信。因為一個能拋棄自己結髮妻子的人,日後也會像今日這般拋棄自己的盟友。”

 “但如果他聽到這番話後,有拒絕的跡象,那麼你還真應該看看他接下來的反應如何。”

 “如果他最終還是答應了,那麼就說明在這個人的心中,‘榮華富貴’要更重一些;要是他真能堅持不拋棄髮妻,那麼還真能說明,雖然這人不識相,卻是個靠得住的忠義之士。”

 “對這種人,我們就算不能用美色去打動他,換而能用金銀財寶、權勢富貴、珍稀古籍之類的東西,或者乾脆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他拉攏到我們的陣營裡也不是不行。”

 而謝端的沉默剛巧和這番囑咐的後半段吻合起來了,於是這位說客又繼續勸說道:

 “只是郎君也知道,像謝家這樣的大家族,是十分看重主次順序的,如果讓一位謝家的女郎來給郎君做側室,那未免也太折辱人……”

 “因此家主的意思是,如果郎君願意休棄髮妻,轉而迎娶謝家旁支貴女的話,日後郎君在官場中定然不會遇到任何阻難,定能青雲之上、鵬程萬里;而我們也不是什麼為難人的傢伙,對郎君的前妻,也會給出一定的補償,比如說贈給她足夠的金銀財寶,把她送回鄉下,再幫她找個好人家嫁了,讓郎君沒有後顧之憂,這樣如何?”

 他剛說完這番話,便見謝端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了起來。那雙眼睛裡雖然還帶著一點溫和的笑意,但細細看去,卻好像有一千條一萬條毒蛇在他的眼睛往外噴射毒汁一樣,只讓人心底發寒背後發毛:

 “這是什麼話!我和拙荊同甘共苦到今日,感情深厚,無與倫比;她還為我誕育子嗣,傳承香火之功我永遠記在心上,如此深情厚誼,豈是你們這些小人用三言兩語就能挑撥得了的!”

 謝家說客驚訝地發現,謝端的怒意好像半點假也不摻,是真的生氣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謝端好像險些就要從手上變出把刀來,把他從內而外地整個人給活活解剖了似的!

 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實在太令人心慌了,而且謝端已經把桌上的茶碗一揮袖給推到了一邊,長身而立,做出了送客的樣子;如果這位客人繼續賴著不走,他估計真的會動手把人給趕出去。

 於是這位說客立刻急急擺手解釋道:“郎君莫慌,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一切都好商量……”

 然而他尚未說出口的這些話,全都被謝端的冷言冷語給堵了回來:“沒什麼好商量的,先生請回罷,恕我今日不能再接待你了。”

 謝端的動手能力是真的強。

 就好像他當年為了不讓別人察覺自己的異常,能夠親手做出幾百個小木盒子來,好把那些被他虐殺死的動物裝起來埋到地下一樣;今天在面對著這位謝家派來的說客之時,他也能半點不客氣地直接動手把人給趕出去:

 “還請先生不必多言了。我與拙荊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絕不會因為區區功名利祿就休妻。”

 “今日先生得罪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愛妻。請先生回去轉告派你來的人,如果想要謝端能夠為他所用,就不該再提這種事情,還是把力氣用在正道上的好!”

 就這樣,謝家的說客被謝端掃地出門地趕了出去,臨走前只來得及留下最後一句話,同時讓一直等在門口的僕從把東西捧上來,解釋道:

 “我家主人聽說郎君囊中窘迫,置辦不起新衣裳;而宮中派來宣旨和教導禮儀的人們,是萬萬想不到還會有這種情況的,也就不會為郎君考慮太細。”

 “因此我家主人特意為郎君送來新衣一套,頭巾一頂,新靴一雙,好讓郎君在上殿面聖的時候能夠打扮齊整,不至於失了臉面——”

 他沒能說完這番話,就看著那兩扇大門在自己的面前“砰”地一聲合上了,真是半點都不客氣,一點面子都沒給他留。

 然而出乎這位說客預料的是,等他把“自己被謝端半點面子都不給地趕出來”這件事,回報給家主後,謝家家主倒沒覺得多丟臉,只一思索就有了決斷:

 “這是個聰明人。”

 “他知道我們派你去的用意是什麼,卻又真的不想和髮妻離婚,這才留下了禮物,表示‘還有商談的餘地’;又把你趕出門來,說讓我把力氣用在正道上,意思是‘他不是會被這些東西招攬的人’。”

 “既然還有得談,那麼這事兒就有轉圜的餘地。這幾天裡你就不要直接上門去招攬他了,且注意著些他最近都有什麼動作,看看他到底需要什麼,我們再對症下藥地把他招攬過來才好。”

 而謝端那邊很快就有動作了,他要行動起來的原因也很簡單:

 藥吃完了。

 袋鼠快遞員裝作小藥童送來的藥,都是黎山老母座下頭號絕命毒師青青要麼加班加點研製出來的新藥、要麼就是在過去的十年裡已經有了充分的臨床案例的可靠藥物,總之都是靠質取勝的,所以她送來的藥物只有小小一瓶。

 這小小一瓶,已經將謝端身上所有的寄生蟲都封死在了他自己的體內,同時也縮短了他身邊這隻大福壽螺的生命。如果這個替身術的功效裡,沒有“在人類陽壽將近時才能解開”這麼個限制,那麼謝端很快就可以驚喜地發現真相了:

 哈哈,沒想到吧!這些年來和你同床共枕、生兒育女的,是這麼個連人都不是的異形!

 只可惜謝端如果不作死的話,按照他的正常命數還能活上很長一段時間,因此他便失去了提前得知這個驚喜的機會,渾然不覺地對自己的妻子道:

 “我近些天來感覺身上不太舒服,且出去抓把藥。有勞你在家裡幫我整治下這些新衣服,等過幾日我殿試的時候要穿。”

 而他也立刻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只見他那美貌又溫順的妻子低著頭柔聲道:“郎君不必憂心,我肯定能打點好這些小事的。”

 她說歸她說,而旁觀一切的田洛洛已經快要把頭給撞進牆裡了:

 雖說對戀愛腦們來說,一般情況下,在看見謝端的真面目後,都會有“如果在他面前的是我,他一定會對我更好,因為我是與眾不同的特殊存在”的僥倖想法——

 但問題是這一幕的傷害力也太大了!

 哪怕拋開精神汙染不談,光看這兩人的一問一答,而那位女性完全就是自己之前的拷貝,就有種對著三四十歲的成年人大聲朗讀她在十一三歲的時候寫的什麼“冷幫”、“四大家族”、“冰晶蝶夢殤離落公主”之類的羞恥感!這也太公開處刑了!

 在這種公開處刑的情況下,誰還能保持戀愛腦,誰的精神力就能超凡脫俗毀滅地球!

 等田洛洛終於從這種尷尬感裡恢復過來之後,她再一抬頭,發現謝端已經出門去了。她忙忙提步追上去,跟在謝端身後七扭八拐地走了半晌,才好不容易進到一處醫館裡。

 而接下來謝端做的事情,也讓田洛洛徹底碎裂了在心底對他的最後一絲幻想。

 因為謝端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圍,在確定沒什麼人看見這裡的情況後,從袖中掏出了一塊髒兮兮的布料,對負責收購藥材的人低聲問道:

 “……這是我家祖傳下來的、據說是神仙血的東西。小哥兒,你們這有沒有什麼見多識廣的醫生?且叫出來幫我掌掌眼唄?”

 ——由此可見,謝端的確是個很務實的人,只不過這個務實的方向不太對,不是朝著“勤懇能幹”這個方面去的,而是衝著“利益至上”的方向去的:

 當田洛洛對他來說可能是拖累的時候,他就恨不得把所有的鍋都甩在自己的妻子頭上;但如果田洛洛真的能費盡千辛萬苦,成功自證清白無辜的話,他就會立刻想起來,要利用她神仙的身份為自己謀取利益了。

 田洛洛一見這塊布,就想起了這東西究竟之前在哪裡見到過:

 夭壽啊,謝端之前去詢問法海能不能來除妖的時候,就是用這塊沾滿了看似是鮮血、事實上全都是福壽螺分泌出來的黏液的布料,當做“我身邊可能有妖怪”的實物證據的!

 這個替身術自帶的障眼法的影響實在太大了,以至於這塊布料雖然在正在努力凝聚出法器、透過墨色的鏡片努力觀看的田洛洛眼中,就是塊普通的抹布而已;但在凡人們的眼中,這塊布料卻呈現出一種動人心魄的殷紅色,還帶著一股雖然噴香、卻香到讓人頭暈腦脹的奇異氣息。

 於是這位原本還在兢兢業業清點藥材的夥計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秤桿,叫人來給謝端上了茶,把他客氣地請到了一旁入座,這才對謝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