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後淤泥




    他的老師開心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讓小孩趕緊向朱襄磕頭感謝,謝朱襄傳道解惑之恩。



    小孩雖然懵懂,但也按照老師說的話給朱襄磕了個頭。哪怕他現在是東甌王子。



    朱襄待他磕了頭後,才讓他起身。



    如果他不讓小孩磕頭,自己這份禮就太重了。



    短暫的插曲過去,朱襄便全心全意投入到種田上。



    他重新規劃田地,挖水渠,為鹽鹼化較為嚴重的地進行沖水稀釋鹽鹼。



    秦國關東有許多地都有鹽鹼化問題,所以在應對鹽鹼地時有豐富的經驗。待還不知道在哪的鄭國修建了鄭國渠之後,鄭國渠最大的作用之一就是通過漫灌後排水的方式,降低鹽鹼地的鹽鹼度,提高田地的肥力。



    這裡水資源豐富,只要有足夠的灌溉設施,就能輕鬆做到這件事。



    修建水渠的時候,朱襄遇到了一點點麻煩。



    貴族們雖然願意用奴隸來挖水渠,但他們太斤斤計較,這段在我的領地上,那段又在他的領地上,一百米的水渠要分成兩三次來修,各自出力不同,否則他們就認為虧了。



    朱襄最後與他們商量,直接讓他們拿出金銀布匹等錢財,僱傭秦軍為他們挖水渠。



    秦軍在沒有戰爭的時候雖然有糧餉,糧餉的數量顯然不多。有不傷性命的賺取外快的機會,勤勞的大秦人都很珍惜。



    挖水渠而已,秦國搞基建想來是秦軍、刑徒和庶民一同去,他們打仗的時候也會用水攻,他們熟悉極了。



    東甌的貴族付錢的時候都是按照本國的“物價”,所以例如東珠、絲綢等物品,比起中原來說便宜許多。



    朱襄討價還價,以“是你們太麻煩,長平君我很生氣”作為威脅,拿到了更高的報酬。



    然後,他分文未取,全部合理地分給了幹活的秦兵。



    這種自己不拿一絲一毫的“將領”,向來都會得到兵卒們瘋狂地擁戴。



    朱襄覺得他們太苦,不僅將報酬全部給了他們,還嚴抓後勤,收購鹹魚和肉乾,讓他們每日都有葷腥的湯水可以喝。秦兵們別說挖水渠挖得熱火朝天,個個都願意為朱襄赴死了。



    甚至有將領悄悄對朱襄說,朱襄有沒有仗想打,他們現在急需向朱襄證明自己的忠誠,朱襄說打誰他們就打誰,就是去攻打東甌王宮,他都認為以現在的士氣能打下來。



    朱襄腦袋上飛過一連串烏鴉,臉上滿是“點點點”。



    為什麼秦兵挖著挖著溝渠,突然說要為他打仗,為他赴死了?



    “你們好好完成每日我安排的事就足夠了。朱襄道,“還有,再次強調,不準私自出工!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你們本來在這裡就水土不太服,若生病了受傷了,我可沒辦法救你們。”



    將領聽著朱襄絮絮叨叨地叮囑,心裡突然想起了吳起為士兵吸膿包的事。



    他當時看了這個故事,對吳起的行為嗤之以鼻,認為自己不會被收買。



    不過可能因為他本來是個中層將領,所以不會被吳起這樣的行為給迷惑。



    但現在他不確定了。



    至少如果現在朱襄公遇刺,他想自己一定會為朱襄公擋住劍鋒。



    將領回去嘆息這件事,他身邊的人道:但朱襄公一定不願你為他赴死。”



    另一人笑道:“所以我們才甘願為他赴死啊。”



    求他人紛紛點頭。



    他們都在想,朱襄公,給個機會?



    朱襄知道這件事後,趕緊在軍中召開了安全會議,強調軍隊秩序和安全。



    他們又不是來打仗的,就挖個水渠而已。要是這樣都能出現傷亡,他會慪死。



    朱襄在李牧來為他送物資的時候,對著李牧抱怨許久,直言李牧練兵練出了問題。



    李牧給了朱襄一個白眼,懶得辯駁。



    他再次確信,朱襄若帶兵,定能成為很厲害的將領。



    只是朱襄自己不願意罷了。



    “你做得如何了?”李牧道,“這裡進入七月之後會有大風大雨,十分危險。你要提前回吳郡。”



    “颱風?我知道。”朱襄道,“正因為六月底七月初會有颱風出現,我才要抓緊時間。颱風就幾日而已,躲一躲就行,我不回去。”



    李牧道:“你如果不去吳郡,就去王宮。我相信他們的王宮應該不會塌。”



    朱襄本想說沒必要,看著李牧不贊同的眼神,點頭道:“好。”



    李牧卻不相信他。他做完手頭的事後,就會來這裡監督朱襄。



    朱襄不知道李牧這次下定決心要當定他的保姆了,待李牧走後,對相和說,他答應了就會做嗎?東甌王宮太遠,他才不去。隨便找個貴族的府邸住幾日就成了,貴族的府邸久經颱風肆虐,肯定不會塌。



    相和也忍不住給了朱襄一個白眼。



    有時候這位朱襄公真的很氣人。



    李牧離開後,朱襄繼續規劃田地,修建水渠。



    他會在臺風來之後才進行耕種,這之前必須把水渠修建好。至於地上那些野蠻生長的農作物,就讓它們繼續長著吧。



    在溫州登陸的颱風有三種,一種“正面颱風”,在廈門、溫州登陸,是對溫州威脅程度最大的颱風;第二種“南登臺風”,在廈門以南登陸,對溫州影響不大,只有零星風雨;第三種“北登臺風”,對溫州的主要產糧地樂清、永嘉影響較大。



    剩下的颱風就是近海颶風突然轉檯風,一般會擦著溫州海岸線背上,對溫州影響不大,不計入其中。



    颱風對農業的摧殘很大,每一個農學人都要學會如何應對臺風。



    應對臺風從古至今的措施都差不多,只是現代用上了更好的機械,而且有颱風預報,可以更早地做準備。



    在臺風來臨前,朱襄就要做好排水和搶收的準備。



    他火急火燎地將平原田地最多的地方修建了簡易溝渠和水車後,就讓相和帶人去海上測量氣壓,詢問海上漁民近海的天氣。



    朱襄還用透明水晶片磨了望遠鏡——其實他早就想做望遠鏡了,但只知道大致原理,一直沒做成功。



    現在相和帶著人把相關計算搞定,自己做了出來。



    相和將望遠鏡拿出來的時候,朱襄嚇了一跳。



    幾年前他隨口一句,自己早就忘記了。看見相和拿出了簡易望遠鏡,他還以為有穿越者同伴出現呢。



    相和乘坐戰船在近海一邊捕魚賺取外快,一邊觀察遠方天氣,儘可能地提前發現颱風。



    朱襄帶著許明在平原到處找已經可以收穫的田地,幫助他們儘快收割。



    有些還未成熟的地,只能等颱風快來的時候,朱襄才能勸他們收割。而且就算勸了,他們也不一定願意止損,而是抱有僥倖心理。



    朱襄只能能收多少糧食就收多少糧食。



    待六月的時候,李牧來到東甌國。他先指揮了停靠在溫州天然港口的秦軍加固船隻,抵禦颱風後,就去找到果然沒聽話的朱襄,把朱襄拎到了東甌王宮。



    朱襄本來不願意去,李牧給了他兩個選擇,一個是打暈了帶走,一個捆起來帶走,他就乖乖自己去了。



    李牧發起狠來,是真的說到做到。



    而朱襄身邊那群嘴上說願意為他赴死的秦兵,在李牧威脅朱襄的時候不僅屁都不放一個,還摩拳擦掌要幫李牧。



    “朱襄公,這裡太危險了,你一定要離開!”



    朱襄眾叛親離,悽慘極了。



    許明和相和:“活該!”



    今年的颱風來得較早,六月底,第一道颱風就登陸了。



    沒有氣候預報,朱襄不知道這颱風叫什麼,威力多強,以後還會不會有更強大的颱風。



    他只能和這個時代所有靠天吃飯的農人一樣,無助地仰望天空,祈禱颱風威力弱一點,風雨趕緊過去。



    颱風來得快走得也快,幾日後,天氣完全放晴。



    朱襄趕緊投入颱風後的救災中。



    清理淤泥枯草,用新修的排水渠道排水,清洗農作物上的淤泥,用石灰和草木灰對可能發生的病蟲害消毒,統計損害的植株



    對於東甌人而言,一旦農田遭遇颱風,就等著田地裡的水自然退去,然後能收多少東西就收多少東西。



    他們是不知道怎麼補救的。



    當看到秦軍在田地裡忙碌,他們都很茫然。



    東甌貴族們也很茫然。他們站在田地旁,看著這些如果是平常時候,會把他嚇得兩股戰戰的秦軍像奴隸一樣在田地裡忙碌。甚至尊貴的朱襄公和李牧將軍都到了田地裡,他們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這一幕。



    要搶時間救災,以便在下次颱風來臨的短暫時間內給農作物喘口氣,朱襄十分忙碌,沒有空去為這些貴族解惑。



    東甌還是有人能理解朱襄的。



    比如那些提起朱襄公就眼睛放光,別人說朱襄公不好就要擼起袖子與他人拼命,還穿著中原衣冠的人。



    當然,這些中原衣冠,中原人肯定是不認的。他們穿的是以前越國的衣冠,有的人穿的是楚國的衣冠,有的人楚越混合甚至還混了吳國的衣冠。



    但他們都戴著冠,身上都沒有文身。



    他們看著朱襄公下地耕種,先在竹簡上寫寫畫畫,然後小心翼翼地詢問朱襄公,自己能不能也陪朱襄公下地。



    朱襄卻搖頭,只讓他們幫忙協調,讓東甌的軍隊和貴族奴隸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