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42章 養炸毛超兇小童星



 “兒子鬧著想看,說想知道爸爸媽媽的工作有多酷。”穆寒春說,“我老婆錄,她就在後面呢。”


 林飛捷擔心會有危險,但穆寒春和他商量了好幾次,又保證一定不會有任何問題。


 最終林飛捷還是同意了,並且由於有隨程攝像的紀錄片拍攝組,為表對俱樂部內教練的信任,沒有下車。


 然後出了那個誰都沒料到的意外。車的問題,胎壓過高,穆寒春檢查時沒發現。


 人生總是很離譜,惡劣天氣開過、惡劣路況開過,風平浪靜的一次試車的意外奪走了穆寒春夫妻的性命。林飛捷也在這次事故中大面積燒傷,治療期艱難漫長,整整兩年傷勢反覆,痛苦不堪。


 媒體只拍到了穆寒春救人,而林飛捷為了穆寒春的聲譽,將錯就錯認下,並未作出澄清。


 ……總之,那段錄音和流傳極廣的小道八卦,核心論點論據如下:


 事故原因完全歸咎於穆寒春。


 作為俱樂部教練和賽車駕駛員,穆寒春沒有仔細檢查車輛狀況,過於自信,貿然使用了原本也完全不必在那段路使用的高難度危險技巧。


 林飛捷替穆寒春承擔了所有的社會譴責。


 作為俱樂部老闆和穆寒春的私人好友,林飛捷仁至義盡。


 那次燒傷嚴重影響了林飛捷的生活質量,這種傷病的痛苦會持續終生。


 穆寒春是為了給兒子生日錄像。


 為什麼要錄像呢?因為兒子鬧著想看。


 綜上所述,穆寒春的兒子,就算累死了也要從土裡爬出來給林飛捷鞠個躬,就為父母給對方帶來的終生病痛,和對方不計前嫌把他接回去養大的養育之恩。


 “你知道你偶像捱過多少罵嗎?”商遠說,“極限運動,賽車那個圈子,穆寒春本來是神。”


 這事能怪穆寒春足足三歲高齡的兒子嗎?根本就八竿子也怪不上。該遷怒嗎?但凡是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理智的成年人,都知道不該。


 有用嗎?沒有用。


 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欠被電吉他開瓢的腦子。


 穆瑾初演那部賽車題材的電影的時候,被人罵上了天。罵他瘋了連親爹親媽都消費,當然也罵電影差勁不知所云、飆車片段簡直拙劣,有好事者羅列出100個bug,證明拍攝時此人根本沒碰過車,分明就是在再安全不過的攝影棚。


 笑死,穆寒春,wrc車王,紐博格林穿雲箭,無數次在生死一線間碾壓外籍車手,國內站上頂級賽車運動頒獎臺第一人。


 兒子拍個賽車的電影,連方向盤都不敢摸,靠攝影棚綠幕後期合成。


 這種鋪天蓋地的謾罵很容易洗腦,包括商遠自己,他自己在十年前那個傻叉中二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自己的階段,也以為穆瑾初是在消費逝者。


 他甚至都沒去看過那部電影,就在電影節頒獎的時候,跑去拎著穆瑾初火冒三丈放狠話。


 商遠那時候也才十來歲,愣頭青,仗著家境好橫衝直撞,臉塗的跟鬼一樣,肩膀上還文個地獄的大翅膀。


 被他扯著領子的影帝晃了晃才站穩,有點茫然地聽著他噼裡啪啦激情輸出,看錶情是根本沒聽清,連視線都是散的。


 商遠沒見過那麼累的人。


 沒人能累成這樣,也沒人天賦能好成這樣。


 除非是哪個世界的遊魂,被抓進什麼密室裡死去活來操練一百次,把那個刻入骨髓的累,再跟相當可惡的傲人天賦一起,陰差陽錯塞進眼前這個軀殼裡。


 當時年少輕狂,商遠追的星也挺叛逆挺不羈,號稱實力派靠本事狂,挺招中二小孩喜歡。


 跟工作室有聯絡的粉頭在粉絲群裡陰陽“某m姓男星被保送得過分明顯了”,下面聊天框都空白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人回:啊,對。


 ——就屬於,哪怕追星追到眼睛和腦子一起捐了,窮盡畢生詞彙,也只能憋出個“啊對”。


 但凡僅剩一點理智跟不好意思、還沒完全上頭的,都接不上這個茬,硬踩人家那位都知道是誰的m姓男星。


 商遠當初就屬於完全上頭的類型,拒絕觀看穆瑾初的任何電影,無腦堅信這人使詐耍賴下黑手,熟練背誦所有黑粉言論。


 然後被他堵住的倒黴影帝終於稍微回神,理解了眼前這個有些奇怪的年輕人,是在說自己電影演得不好:“是啊。”


 少年成名的重金屬主唱拎著電吉他,盯著這個倒黴催的影帝,語氣賊橫:“你演那些破玩意誰愛看?勸你快點滾蛋,趕緊讓位置,別在這——”


 少年重金屬主唱的狠話一卡:“你說什麼?”


 倒黴影帝笑了笑:“是啊。”


 對話間,有幾個小報記者鬼鬼祟祟溜進來,恰好狹路相逢。


 他們的目標是商遠不是穆瑾初。


 倒不是不想採訪穆瑾初,主要還是因為後者咖位實在太高,記者也是有級別的。


 這種咖位的影帝,要面對的話筒至少帶一級臺標,連地方臺都不一定能混得進去,更不要說排不上名的八卦小報。


 但也難得來上一次,剛成名緋聞不少的樂隊主唱,多少還是敢圍一圍。


 敢偷溜進來的小報記者,問題一向格外刁鑽,句句都暗示商遠的家庭背景,往那個最不該踩的炸點上玩命蹦迪。


 你是富二代嗎你玩這個家裡支持嗎你為什麼不和家裡聯繫你家是真的有灰色背景嗎。


 商遠很快就被問得極端煩躁,為了不失去這次上臺的機會,才強忍著沒發火:“有完沒完?我都說了沒什麼可說的了!滾——”


 一個“滾”字沒出口,他就看著那個倒黴影帝撐著膝蓋起身,記者貓聞著魚味一樣立刻撲過去,他這兒終於清淨了。


 穆瑾初……穆瑜,因為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都是賽車圈那些事,有不少人知道了他本來叫穆瑜。


 穆瑜靠著牆,視線微垂下來,清癯瘦削的肩膀挺直端正得像是有什麼規定,微曲的手肘抵著牆,支撐身體不至滑倒。


 倒黴的某m姓影帝攔住了那些煩死人還轟不散的小報記者。


 倒黴的偶像常來這種地方,撐著牆的那隻手垂下來,在他的電吉他上慢慢畫了個方向箭頭,指向能躲記者的路:“方便幫我倒杯水嗎?”


 ——《記·昔日重金屬叛逆主唱·今朝商業開瓢精英·爬牆史》


 ……


 總之,商遠就是這麼爬牆的。


 當場爬牆,自己罵自己叛徒,但管不住手還是去搜了那個電影。


 然後蹲在廁所裡看著幾個片段哭成狗。


 至於後來商遠追的那個前偶像跟“狂熱粉絲盲目行為”明確切割,搞得他惹了一身麻煩被追著罵了好幾個月,說實話,他都沒怎麼顧得上往心裡去。


 他那時候忙著補穆瑜的電影跟電視劇,好幾個月都沒出來營業。


 重金屬少年主唱回了家,臉也洗了、文身也洗了,彆彆扭扭買了一身襯衫長褲,捧著大桶爆米花蹲在別墅的觀影室裡。


 這人是勞模嗎為什麼拍了這麼多,他盯得眼睛都花了、睡了好幾覺,看了一個月都沒看完。


 還有這人怎麼腿沒好就進組,為什麼不讓人去探望,為什麼不收他的賠禮。


 進組也就算了,為什麼不招司機不招生活助理。


 為什麼不招助理不招助理不招助理。


 怨念快把房蓋掀了的前·重金屬主唱,又把那部賽車的電影看了一遍,再次哭成狗,並在網上狂噴說是綠幕特效的黑子。


 【找茬評論:算了,又來一個毒唯。】


 【商遠:老子就毒唯了怎麼著。#穆影帝實至名歸#】


 【找茬評論:你說是真開車就真開車,你開過超跑嗎?那是保時捷918 spyder,起拍價110萬美元,配備雙電機……】


 【商遠:[圖片][圖片]。】


 配圖是一張寫著“老子就毒唯了怎麼著”的紙和車庫裡的保時捷918spyder,旁邊還停著科尼塞克和法拉利。


 【想起沒打tag的商遠:#穆影帝實至名歸#】


 【找茬評論們:……】


 賽車那部電影裡,必須要內置拍攝那種鏡頭不算,穆瑜是真的全實景無替身親自開的車,商遠比任何人都能肯定。


 那部電影也是一貫奔著拿獎去那種公路文藝片的調調:相聚,分散,遠行,別離,抬手摘雲低頭看水,賽車轟鳴著飛馳,輪下是蜿蜒的六盤山路,通往看不到的遠方。


 商遠重新去查了資料。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受刺激、反應那麼大了,因為穆瑜演的那個角色原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是穆寒春。


 痛苦嗎?不知道。


 沒人知道演自己的父親、演為了送給自己一份生日禮物而死的父親,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穆寒春在賽道上意氣風發,摘下頭盔和妻子相擁。


 穆寒春在醫院瀰漫著消毒水氣息的走廊裡,夫妻兩個滿心歡喜滿心期待,疼愛地撫摸那個藏起來的小生命。


 穆寒春和飆車的速度完全不符地、有點靦腆地溫聲笑,說想送兒子一個禮物。


 穆寒春的車消失在一片火海里。


 峰景傳媒,但凡有一個人還他媽算是個人,都根本不該讓穆瑜來演這部電影。


 好像總有一些看客,沒有接受“某件事就是沒有人能夠負責”的能力。


 他們就是不認可一件事痛苦、慘烈、遺憾,又的確無能為力。他們是看客,事情和他們無關,但他們必須要抓出個可以被當作靶子的罪魁禍首。


 ……而故事裡只剩下一個乖乖等待著爸爸媽媽回家,乖乖等著自己三歲生日禮物的男孩。


 於是,就像所有希望故事更跌宕的看客所期待的那樣,網絡上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段錄音。


 這份錄音成了“穆寒春的兒子”的原罪。它被傳出來的時間非常早,早到那時候穆寒春的兒子也只有六七歲。


 還只是上小學的年紀,被不懂事的同學嘻嘻哈哈喊“喪門星”的穆瑾初就已經必須獨自面對,這份流傳過廣的錄音帶來的全部影響和後果。


 而事情的另一個彷彿隱形了的主人公,竟然離奇的失去了全部操控輿論的能力。


 壓不下時而飄上來的熱搜,攔不住去放學路上堵穆瑾初的記者,阻止不了任何人對穆寒春的惡意批評和揣測……


 “商先生!”


 禿頭評委心中陡然一寒,他終於意識到商遠要求錄像的用意,急著打斷:“抱歉,你這話已經帶有了明顯的指向性,我認為——”


 “你沒指向性。”商遠踩住他的轉椅,“你沒不要臉,沒求著峰景傳媒送你來混節目,沒內涵人堂堂正正十三歲小孩。”


 禿頭評委被他噎得臉色慘白:“……”


 “商老闆。”峰景傳媒跟來的負責人上來圓場,“時間晚了,先讓節目組安排大家休息吧。”


 負責人神色客氣,說出來的話已經隱含威脅:“人多嘴雜,萬一鬧大了,對你影響也不好……”


 “我就是來鬧大的啊,我要錘那個錄音被修改過,你們趕緊給我買流量,黑紅都行。”


 商遠來參加節目就是為了這個,不以為然聳肩:“我是我偶像毒唯。”


 峰景負責人幾乎氣結,死死咬著牙,抬頭看向現場導演:“貴節目組就這麼看著嗎?!”


 現場導演心說鬧大了流量多了對我們有什麼壞處:“啊,對。”


 導播被推過去給選手們分房間住,現場導演對控場這種事幾乎已經徹底自暴自棄,正吸著氧氣打消消樂。


 聽見對方質疑,甚至沒心沒肺打哈哈:“貴公司送來的練習生把不該說的往外說,貴公司送來的導師當眾下我們的臉,我們不也就是看著了嗎……”


 “就算鬧大了,對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好處!”峰景的負責人被頂撞得越發惱火,聲音壓得也不如之前低,“當時那輛車就是由穆寒春駕駛的,這一點完全經得起任何調查!”


 商遠追星追得人盡皆知,這兩年他是自己不唱了,改寫詞寫歌到處送,給他偶像寫了少說能有十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