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養一隻小木魚
真要傳出去,也只是學校的名聲信譽遭殃。在很多容易被牽走立場的人看來,做父親的固然該受譴責,其情倒也可憫。
“有了這樣苦心打下的基礎,無論你的人類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AI同事說:“你說林飛捷虐待,去醫院檢查,他的身上沒有傷。說林飛捷在意識世界折磨他,他的病歷裡又有妄想症。”
在十七歲的穆瑜被迫退學、接受表演指導,學習怎麼演習以前,林飛捷是個比他更出色的演員。
父愛被演得惟妙惟肖,反襯出一個不聽話、不懂事、不知感恩,自閉又沉默的孤僻少年,連上課也要睡覺,考試也不答卷。
幾個尚且在初一初二對穆瑜印象不錯的老師,見多了這種情況,也恨鐵不成鋼地冷了心,把他划進那些混日子胡鬧的公子哥里。
這就是為什麼,林飛捷敢送穆瑜來學校——或者說,他要送穆瑜來學校。
因為那些老師也會相信這些話,學生的家長也會相信這些話,到最後,那些學生也會信。
“你幫他打架也沒有用,只會更加坐實這種印象。”AI同事說,“沒準他們會覺得,你是你的人類僱來的打手。”
榮野蹙緊眉:“我沒要打架。”
AI同事這叫一個震驚,舉起被大家齊心合力奪走的大樹杈:“你沒要打架?!”
榮野:“……”
榮野把它的數據氣生根全打上結,塞進電腦處理校長沒處理完的公務,跳下辦公桌,起身離開。
他直接走了窗戶,夏日的燥熱已經被太陽烤出來,視野白亮,一陣陣蟬鳴響亮刺耳。
……
穆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臨近中考,他所在的班級是升學班,大多數人都想考更好的公立高中,學業壓力其實不算輕。
一會兒就是家長會,隔壁幾個班級已經開始叮叮咣咣挪桌子,老師也依然在爭分奪秒地講試卷。
只可惜,再嚴苛繁重的學習任務,到了週五下午、放假前夕,也留不住多少學生的心。
尤其外面熱熱鬧鬧,走動聲不停,窗外又不斷有車輛鳴笛。
再勤奮刻苦、遵守規矩的學生,聽見刺耳的喇叭聲,也忍不住往窗外看。
老師也發現了這一點,再三提醒無果後,索性用板擦重重敲了幾下黑板:“不要看了。”
“那和你們沒關係,他們用不著中考。” 老師說,“家裡會給他們鋪好路,只要輕輕鬆鬆走就行了。”
像這種商業模式的私立學園,贊助生和自費生家境差異巨大,幾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別的不說,已經到了臨近中考的當口,學校甚至還在接收交換生。
做交換的當然也是其他的私立學校,學生們來體驗生活、考察其他學校的配置設施,旁聽課程,如果滿意的話,就可以在高中申請交換。
這也是這些私立學園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畢竟受邀請的學生家裡非富即貴,隨便帶來什麼贊助,對學園來說也是相當大的一塊肥肉。
在這種氛圍裡,老師的措辭也只會更直接——畢竟差距實在顯而易見,不是自欺欺人避而不談,就能不被下面這些孩子看在眼裡的。
還不如索性攤開來直白地講,明明白白告訴學生,想出人頭地,就得不停往上游走。
“你們和他們不一樣,你們想要的,得自己爭取。”老師說,“不要跟那種人……混在一起。”
臨近下課,走廊裡亂成這樣,卷子也已經講評不下去。
老師擦掉黑板上的字,給學生們留時間搬桌椅,收起教案和試卷。
“哪種人啊?”戴酒瓶底眼鏡的男生反應慢,剛記完筆記,壓低聲音問同桌,“什麼混在一起,老師怎麼忽然不講課了?我還有題不會做呢。”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在週五下午聽老師拖堂,同桌撇撇嘴,直接忽略了後半段:“還能是哪種人?有錢人唄,有錢什麼都能買,成績都能買。”
這話沒刻意壓著音量,恰好下課鈴打響,好幾個人回頭看坐在窗邊的穆瑜。
穆瑜的成績有問題,這是好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在學校裡沒什麼小道消息能被真正瞞住,就算學生不愛討論八卦,還有家長間的風言風語。
班上有這麼個時常被狗仔跟蹤、動輒要上個八卦頭版的同學,要說沒人知道林家和穆寒春的一二三事,任誰也不會信。
……
不少隱晦的、意味各異的視線,從教室的各處投過來。
系統也是第一次跟宿主一起上學,氣得恨不得扯下來一片雲,把他們這個座位擋住。
穆瑜被它撞了好幾下,回過神:“怎麼了?”“宿主!”系統氣到團團轉,“他們怎麼能這樣?”
穆瑜沒留心班級裡的情況,察覺到投過來的視線,想了想:“他們沒有被教好。”
他從書包裡拿出一份寫滿了答案的試卷:“把人分類是個不好的習慣。”
任何草率的歸類,都可能牽扯進原本無辜的人。
人本該是人,每個人都是獨特、完整、複雜的,不該是分類合集裡的一個只剩下關鍵詞的子集。
系統怔了一會兒,火氣被澆平,變成紅線繞在宿主的手腕上。
穆瑜站起身,拿著那份卷子走向戴著酒瓶底厚眼鏡的男生,把試卷遞過去:“我做了這套卷子,有些題目不算太簡單,如果你有不懂的,我可以幫你講。”
男生附近的幾個學生都瞪圓了眼睛,不知道誰先嗤嗤笑起來,又變成鬨笑。
那男生一向只知道讀書,還真想抓著卷子問題目,被同桌拽走擠眉弄眼說了幾句,有些遲疑地看了看穆瑜。
“對不起。”酒瓶底男生把卷子還給穆瑜,磕磕巴巴地複述,“他們說你是、是騙子,家裡有錢,拿分數買成績,腦子還有病……”
這些話背地裡傳傳也就算了,哪有真傻到當面說的,同桌的臉色瞬間變了,撲過去要捂他的嘴:“我沒說!你胡說什麼?!”
酒瓶底男生剛親耳聽他說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穆瑜似乎並沒因為這些話生氣,反而認真聽完,點了點頭:“嗯。”
不知為什麼,今天的穆瑜和平時不太一樣——雖然以前的穆瑜也不會生氣、不會辯解,但更像是個沉默安靜的小木偶。
這會兒其他人眼裡的還是那個單薄瘦弱、一推就倒的少年,可身上的氣質變化,莫名就透出某種奇異的力場。
一群才上初三的學生,暫時還總結不出更明確的結論,但至少第一反應是一致的:在這小木偶說話甚至要說話的時候,不敢插嘴。
亂哄哄的教室裡,莫名就安靜下來了一個小角落。
穆瑜接過那份卷子,放在桌面上:“要考考我嗎?任意抽題,讓我來答。”
男生木木愣愣的,聽了這辦法覺得有道理,就真點了點頭,拿過卷子。
他們這兒氣氛實在詭異,發生的事早傳到教室各個角落,不少人假裝埋頭收拾書包,悄悄看過來。
一套包含了初中階段所有知識點、向上拔高了不少奧賽題目的試卷,酒瓶底男生抽了所有自己不會的題目,都被準確無誤地答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