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四百三十九章:師徒

    ()        不可觀的上空,月亮像是琥珀雕琢的器皿,將液體般的光柔和地傾倒了下來。

    夜間,稻風陣陣的田壟旁,司命與陸嫁嫁在巨大的山岩上,一同眺望著月亮。

    陸嫁嫁如常地坐著,天鵝細頸微仰,烏黑綢滑的秀髮在岩石上散著,從背影看,她是清瘦的,蝴蝶骨與背部柔和的脊線在髮間若隱若現。

    司命則枕在這位橫看成嶺側成峰的仙子的大腿上,愜意慵懶得彷彿午睡的貓,那淡彩色的長髮呈著半透明的光澤,月下如銀。

    陸嫁嫁的手指在她的髮間滑過,耳畔的風吹著稻穀的清香,夜安靜的低語裡,心靈難得的平靜間,陸嫁嫁不由回想起當年洛書時的往事,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前輩。”

    司命的冰眸似碎碎圓圓的潭水,她唇角勾起,身子側過些,仰躺在陸嫁嫁柔軟的腿上,看著她的面頰,道:“喊前輩何事?”

    陸嫁嫁從月中回神。

    “誰喊你了。”陸嫁嫁輕語一聲,“我可是大師姐……”

    司命微笑道:“嫁嫁還是境界低微的時候最乖。”

    陸嫁嫁戳了戳她的眉心,冷哼道:“那是因為你被我矇騙了,其實我一直有一顆反抗的心。”

    “是麼……”司命隨口應了一聲,愈發覺得嫁嫁頗為可愛。

    她順著陸嫁嫁的玉指望向了月亮。

    先前寧長久與惡交談結束之後,為了準確計算出飼養暗主所需的靈氣,便去往了萬妖城,自天竺峰的崑崙天柱來到了不可觀。

    萬妖城依舊是原來的模樣,只是城中的妖氣明顯輕了很多。

    這是盤踞在中土東北方向的巨大土地,以山嶺為主體,跨越過流沙河環繞的群峰後,就是天竺峰妖神殿。

    四大妖王皆不在殿中。

    來不可觀之前,司命離了金烏,在妖神殿眺望了許久的月色。

    她永遠也無法忘懷那夜的暴雨,箭破雲海,月光跨越黑暗落在她雨水橫流的蒼白臉頰上……如今她可以恬淡愜意地回望一切,前塵往事已成了識海釀造的酒。

    “當時你與長久在觀中住過一陣的吧?”陸嫁嫁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微笑著問。

    司命頷首道:“嗯,當時我們是在這裡休養的。”

    陸嫁嫁問:“於這等神仙寧靜之處安居,是何心情?”

    司命淡然一笑,道:“寧靜多因清冷,總不如我們夢中三年時溫馨。”

    陸嫁嫁與她低聲說笑著。

    兩人從岩石上起身,一同去看她們當年栽種的樹。

    當初住在觀裡時,司命或許是疏於修行,但絕不會疏於給樹澆水。

    五棵樹有序而整齊地排列著,皆生得茂盛。

    陸嫁嫁俯下身子,看著自己當年栽種的樹,眉目帶笑道:“沒想到我種的樹苗已經長這般大了,明明沒過去多久啊……”

    她說著話,側過臉,望向了司命,司命正在看一棵長勢最喜人的樹。

    陸嫁嫁問:“你的樹長得比我還高呀,是不是你澆水時候偏心了?”

    司命咬著唇,話語模糊道:“這是趙襄兒的樹,我的……是這棵。”

    她別過頭,很不情願地指向了最矮的那棵。

    陸嫁嫁愣了會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澆水澆得最少的樹長得最好……司命在苦惱中還嗅到了一絲勵志的氣息。

    她想著孤雲城時趙襄兒的模樣,又咽不下這口氣,苦惱間靈機一動,開始捲起自己的衣袖,對那樹苗虎視眈眈。

    陸嫁嫁連忙攔住她:“你不會想將兩棵樹拔了互換位置吧?這等事還是別做了。”

    司命清傲道:“我哪有那般品德低下?”

    “那你想做什麼?”

    “不是有個辦法叫揠苗助長麼?”

    “雪瓷,答應師姐,別做傻事……”

    “……”

    沿著不可觀月光鋪就的階梯向上,越過高大的樹木與漂浮睡蓮的荷塘,道觀內殿裡,燭火閃爍著。

    穹頂的金色神佛之下,白紗拂動,葉嬋宮坐在其間,婆娑的光影間,女子窈窕的身影在紗幔上晃動著,這身影與那身段纖細的小姑娘大相徑庭。

    寧長久也不敢確定,如今坐在紗幔之內的究竟是女子還是少女。

    葉嬋宮手指凌虛划動,將字寫於紙上,疊好後放入蓮花紙船,讓其順著映滿燭光的池水飄出。

    蓮花紙船滑過萬千白紗,來到了寧長久的面前。

    寧長久將其收入懷中。

    “以後這樣的事無需千里迢迢趕來的。”葉嬋宮動聽的聲音柔而平地飄出:“你在心中禱告,喚我名字,我能聽見。”

    寧長久問:“喚哪個都行麼?”

    “嗯。”葉嬋宮頷首,她收斂心神,問:“你應是見過惡了?”

    這些日,她一直在俯瞰整個宏大塵世,沒有將目光投到寧長久的身上。

    寧長久點了點頭,道:“見過了,飼養暗主的計劃就是與他們商討敲定的。”

    葉嬋宮問:“你還有別的疑問麼?”

    寧長久看著白紗上的影,道:“惡說,他與暗主一榮俱榮,一毀俱毀……惡詩復甦了文明,於我們皆有大恩,我需要分力去護他麼?”

    葉嬋宮螓首輕搖,道:“惡亦是無法被直接殺死的,要不然,早在四千年時,他就已然被太初六神分屍而食了。”

    “為什麼?”寧長久疑惑。

    葉嬋宮道:“觀外西邊有一片林,那裡的樹木大都在建屋子時伐倒了,你稍後去看看就明白了。”

    寧長久應了一聲。

    他問道:“師尊近來遠觀山河,所見如何?”

    葉嬋宮閉上眼眸,緩緩道:“法則的變動牽一髮而動全身,哪怕我目光可以橫掃山河萬里,依舊覺得目不暇接。但幸好,法則的修正與計劃並無太大差池。”

    過往,雲端上的仙人只會眺望更高的蒼穹,不會去俯瞰塵埃,而如今,她認真瞭望大地之時才發現,無論是樹葉、石頭的滾落,河水的流動,事物在受到力之後的運轉,都在纖毫之處與真實世界有所差別。

    她要將它們一一糾正過來。

    這一過程很是消耗精力,若是寧長久拂開簾幕,便能看見葉嬋宮清澈的眼眸裡,竟也浮上了水氣氤氳的極淡血絲。

    “辛苦師尊了。”寧長久說:“對了,師尊手握命運權柄,可以以此為輔麼?”

    譬如設定一個命運,讓自己精準地找到所有世界的錯漏,免去搜尋之苦。

    葉嬋宮卻搖頭:“我早已抓不住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