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陽 作品

第44章 公子世無雙(6)

    駿馬嘶鳴了一聲, 宗闕下馬拴好,抽出匕首走到了那人面前,目光從那被破布包裹的劍上劃過, 蹲身下去看著他被捕獸夾夾住的腳。

    這個時代鐵器雖然已經開始使用,但大多用於王宮和軍中,像這樣野外的捕獸夾多是用木頭製成, 可尖端削的鋒銳,猝不及防刺入肉身, 照樣會造成損傷。

    宗闕托起他的腿打量著傷口, 鮮血一滴一滴的滑落,那一身破布衣衫,滿臉胡茬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疼的呲牙咧嘴:“哎,你會不會啊?疼疼疼!”

    “沒有傷到骨頭。”宗闕放下了他的腿,研究著捕獸夾的結構, 取下其中固定的橫木,將其從腿上取了下來。

    雖看著夾的緊, 血液流出, 但傷口不深, 宗闕以水囊中的水沖洗著傷口, 擦乾之後從懷裡取出了藥草粉末灑了上去。

    “啊!!!!疼啊!!!”那人張開嘴吶喊著,聲音直接傳遍了整個叢林。

    “安靜。”宗闕看著止住的血蹙眉道。

    “真的疼!你用的這是……唔……”

    那人的吼叫直接被宗闕塞進他口中的布堵住了。

    “下雪的山林裡不要大喊大叫, 容易引起雪崩。”宗闕將他的傷口纏住,紮好後分出了一些藥放在了他的懷裡道, “只是皮外傷, 藥一天換一次, 很快就會好。”

    宗闕起身, 那人從口中抽出了布條幹噎了兩聲,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道:“哎,小兄弟,我看你是人中龍鳳啊,將來必能成大器!”

    宗闕面不改色的解開馬韁上了馬,那人撐住劍起身道:“我說真的,我能輔佐你!”

    宗闕未夾馬腹,只是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說實話。”

    那人撓了撓有些散亂的頭髮道:“大雪封山,我又受了傷,你把我丟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凍死,要麼就是被狼咬死,不如你好人做到底?”

    “從這裡前走十里就有城池。”宗闕拉緊馬韁,打馬欲行。

    “喂喂喂!”那人連忙阻止道,“我能教你劍術,不比葉群差!”

    宗闕勒馬停下看向了他,那人一看有門,舉著自己的劍道:“你的箭雖然射的不錯,但是跟人近搏不能只靠匕首嘛,你救我一命,我肯定將劍術傳給你怎麼樣?”

    宗闕看著他的下盤和雙手,打馬近前,伸手拉住讓那人上了馬背。

    “多謝,多謝,小兄弟一看就是好人!”

    “抓緊。”宗闕夾了下馬腹,馬匹疾馳,身後的人直接抱緊了他的腰,即便風從前往後吹,那種彷彿餿了一樣的味道也是縈繞不散。

    “小兄弟腰身有力量啊,一看就是練劍的好面子!”那人抱的死緊,嘿嘿笑道。

    “不想被丟下去就安靜。”宗闕屏住呼吸道。

    他打獵的地方不遠,不過是數里的路程,騎馬不過轉瞬就到。

    宗闕下馬敲門,那人坐在馬上打量著面前的門戶道:“人來了人來了。”

    裡屋的門被打開,傳來了在這冷風中聽著極雅清溫潤的聲音,似乎還帶著暖室裡的溫度:“哪位?”

    “我。”宗闕回答。

    馬背上的人眸中目光一閃,一聲驚歎出聲:“這是位美人呀!”

    開門的聲音從裡傳來,宗闕抬眸看向了馬背上的人,那人嘿嘿一笑:“莫惱,莫惱,這不是說你有金屋藏嬌的好福氣。”

    宗闕眸色微斂,門已從內打開,冷風吹過柔軟的墨髮,開著門的人呼吸間白氣氤氳,他的視線本是落在宗闕身上,卻是轉眸落在了馬背上的人身上:“這位先生是?”

    “他的腿被捕獸夾夾了,在這裡休養幾日。”宗闕牽馬進入。

    公子樾看著馬背上直勾勾盯著他的人笑了一下,關上了大門。

    馬被拴入馬廄之中,宗闕取著馬上的東西,坐在馬背上的人彎腰小聲道:“真是位美人,你這福氣真不錯,不過這福氣早享晚享都是一樣,幹嘛浪費時間呢。”

    宗闕將狼身取下,抬眸看著馬背上的人平靜道:“我現在也能把你扔出去。”

    那人臉色一變,呵呵笑了兩聲:“你看怎麼還急眼了呢,不說了不說了。”

    “先生是傷到了何處?”公子樾關上門進了馬廄問道。

    “腿。”那人看著近前的人,豎起大拇指道,“公子真乃人中龍鳳。”

    公子樾從未遇到如此直白無拘的誇讚,步伐一止,看向了馬背上的人將要行禮時,宗闕開口道:“他對誰都這麼說。

    “也沒有對誰……”那人撓著頭髮道。

    公子樾怔了一下,伸出手道:“我扶先生下來。”

    “哎,別別別,我這一身髒臭別弄髒了你。”那人拒絕道。

    宗闕將人捆起的兔子和山雞遞了過去道:“你把這些掛到廊下,我扶他進去。”

    “好。”公子樾接過獵物出了馬廄。

    “下來吧。”宗闕抬眸看向了馬背上的人道。

    那人扶著他的手,蹭下了馬背擠眉弄眼道:“在下是不是極體貼?”

    “嗯。”宗闕應道。

    “相比於我……”那人的話將要出口,對上宗闕的視線咳了一聲閉嘴不言了。

    宗闕扶著人進屋坐下,公子樾掛好了獵物,端著熱氣騰騰的水盆進來道:“可要現在洗漱吃飯?”

    “要要要,我都餓了三天了。”那人幾乎要從凳子上跳起來。

    “嗯。”宗闕洗過了手,將水盆放在了那人面前,將桌子擺放了過來。

    本就溫在鍋中的食物上桌,宗闕舉動雖不算斯文,卻絕對算不上粗魯,公子樾向來吃東西細嚼慢嚥,而坐在旁邊的人卻是直接兩三口吞下一個饅頭,一筷子就能夾起小半盤菜,溫熱的粥三兩口稀里呼嚕的下肚,碗放在一旁道:“再來一碗。”

    “先生慢些吃。”公子樾見他舉動,都擔心他會噎住。

    “自己舀。”宗闕攔住了公子樾的手,將粥盆推到了那人面前道。

    “你就不怕我連盆喝了?”那人嘶了一聲道。

    “暗傷無數,短壽之相。”宗闕抬眸看著他道。

    那人手指一頓,張開的口沒合上,他舔了舔嘴唇,似是無措的看了看旁邊,回過頭來驀然笑道:“短壽便短壽,活著的時候總要盡興。”

    “能治。”宗闕說道。

    所謂暗傷不過是治不到或者反覆發作的地方,只要一一去除,再調理元氣,活到暮年不是什麼難事。

    “恩公在上,請受在下一拜。”那人直接從桌前挪開,直接就開始拜。

    公子樾看著眼前一幕眉心微跳。

    “手髒了沒水再洗手。”宗闕說道。

    那人看了看手,起身坐好道:“在下失誤,失誤。”

    他再吃飯時,卻是如同換了個人一樣,恨不得如同小雞啄米一樣拈著吃。

    一飯畢,宗闕收拾著碗筷,公子樾則往灶中添著柴燒著水。

    那人坐在裡間,雖是安靜了許多,卻是止不住發出嘖嘖的聲音。

    枯木在火中發出噼啪的聲音,公子樾抬眸看著一旁的宗闕輕聲道:“那把劍乃是馬氏所淬。”

    六國之中名劍不少,排名前三的劍皆出自馬氏之手,硬度非比尋常,可輕易斬斷尋常刀劍。

    宗闕看向了他問道:“你覺得他劍術怎麼樣?”

    那把劍被破布包裹,只是露出了劍柄和一些劍身,宗闕只能判斷重量和材質,而公子樾卻能說出來歷。

    劍和匕首不同,雖然都是握住發力,但是重量和長度會影響發力的地方,繭的地方也會不同。

    “他此處和此處的劍繭極厚。”公子樾拍掉了手上沾上的灰塵,拉過了他的手指著兩個地方輕聲說道,“說明練的都是殺招,用的是一擊斃命的劍術,六國之內臥虎藏龍,未必輸給葉群。”

    “嗯。”宗闕看著兩人相牽的手,在對方察覺時匆匆收回去時道,“給他用新做的那個浴桶。”

    公子樾輕怔,看著他驀然笑道:“好。”

    1314明白,宿主的潔癖又發作了。

    大雪紛飛的季節,水反而是最不短缺的,屋內熱氣嫋嫋,愉快的唱歌聲在宗闕剝離各種獸皮的時候傳了出來。

    獸皮硝制,屋內的水換了幾次,通風換氣,那坐在原來床上的人才露出了原本的樣貌。

    他的眉骨英挺,即使鬍子拉碴,也能夠看出原本不差的樣貌。

    “你們這床不錯。”那人單腳點著,手碰上了燒的火熱的炕。

    “你睡這裡。”宗闕將之前攢下的獸皮放在了木床上道。

    那人嘶了一聲,了悟的哦了一聲,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來回打量著坐在書案邊看著竹簡的公子樾和正在鋪床的宗闕道:“明白。”

    公子樾合上竹簡,心神微提,宗闕看向了那人說道:“旁邊還有屋子。”

    “多謝收留。”那人連忙上床,將一應的獸皮全都攏在了身上,再不言語。

    公子樾收好竹簡,走到床邊時燭火下的耳垂帶了些微紅,步履也有些遲疑。

    “你不用在意他所說的。”宗闕看著他道。

    身份差距太大的兩個人或許落難時能夠相互扶持,但一旦回到原本的位置,這天下都會阻礙兩個人再回到現在的位置。

    人心難測,縱使仁君也是高高在上接受跪拜的,他除了讓任務對象活,自己也要過好自己的一生,這也是系統將代替原身活下去的任務放在第一位的原因。

    公子樾對他有情,他知道。

    但對雙方而言,所謂愛情並非生活的全部,有很多事情都比愛情更重要,所以有也可,沒有也可。

    如今的情況,多思無益,一旦挑破,反而雙方都尷尬。

    “先生快人快語,無妨。”公子樾上了床,拉上被子看向了床裡。

    宗闕熄了燭火,同樣拉上被子睡覺。

    ……

    “想要練劍,先要有劍。”柳不折裹著狼皮坐在廊下,拈著自己的鬍鬚道,“我這把劍可是一等一……”

    “這個能用嗎?”宗闕將取出的劍放在了他的面前。

    柳不折接過,拔出劍看著那能找出人臉的劍身道:“此劍你從何處得來?”

    “自己打的。”宗闕問道,“能用嗎?”

    柳不折將劍身送入鞘中,抱進懷裡道:“徒兒你既入門,師父那把劍就送給你做見面禮了,這把劍做為拜師禮為師就笑納……錯了錯了錯了,別扔出去!為師只是與你開個玩笑。”

    宗闕從他的懷裡抽出了劍,柳不折整理著自己的衣襟唉聲嘆氣:“這馬氏妄稱天下第一鑄劍師啊,小公子,你可要跟他一起學。”

    他的眼巴巴轉到了公子樾身上嘿嘿笑著問道。

    “多謝先生。”公子樾已然有些習慣他的出其不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