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閒人 作品

第18章 舊事

    眾弟子皆需按照規矩卯時起,辰時就讀。風澤杳已經用完早膳規規矩矩坐在學堂裡讀書的時候,江南淵才剛剛從被窩裡被撈起來,著急忙慌地洗漱了一番往學堂裡衝。

    一把涼水撲在臉上,整個人神清氣爽。她拔腿奔跑,幾步之遙時瞧見吳先生已經慢悠悠地再拐個彎就進門了,連忙大喊一聲:“先生!”

    吳老先生嚇了一大跳,江南淵脆生生地喊道:“先生早!”

    吳老先生懵懵道:“早早早。”

    江南淵就和泥鰍一樣一躥先進了門,靈活地落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吳老先生這才發現這丫頭又是趕點來聽學。

    風澤杳讀著自己手裡的書,沒抬頭多看一眼。

    倒是她一來,一眾少年子弟就嘰嘰歪歪起來。

    “小妹,這回比上次還準!”

    “上回先生還在走廊盡頭你就來了,還是這回刺激!”

    “我要是能像你一樣這麼能卡點,我能多睡上好一會兒呢!”

    江南淵翻開書,得意道:“想多睡一會兒,就得快準狠。我起床到現在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全靠我一雙腿。”

    眾弟子一陣唏噓。

    正說著,吳老先生就握著戒尺進來了。

    江南淵對上他的眼神,朝他咧嘴一笑。

    吳老先生對她又氣又無奈,她這一笑,他是一點脾氣都沒了,只好翻過此篇開始上課。

    李小公子往江南淵偏了偏身,小聲喚道:“小妹,又沒來得及吃早點吧?”

    江南淵抿唇笑了,小聲道:“李兄今天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趁先生轉身,李小公子朝江南淵扔了一塊糕點,江南淵伸手順順利利地接住,一瞧,喜道:“桂花糕。好香!”

    李小公子靦腆地笑了。

    吳老先生在上面講著,江南淵在下面偷吃,吳老先生每講兩句,江南淵便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誰也不知她到底是認真聽了還是在裝模作樣。

    風澤杳聽著聽著開始神遊。一邊耳朵是先生的博古通今,一邊耳朵是學堂裡隱秘的嘈雜,還伴隨著一陣陣桂花甜氣。他想江南淵一定吃得正歡,也不知師父把她送來到底是學知識的還是參觀遊玩的。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看著成群的大雁往南邊飛去,看著燦燦的果實掛滿了學堂門口的果樹,思緒漸漸飄遠的時候,突然有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條啪得一聲落在他的桌上。

    風澤杳微怔,猶豫了一下,打開了紙團。

    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字:

    “梨甜否?”

    風澤杳猛地把紙條攥緊了,側頭看江南淵。

    江南淵嚼著糕點,腮邊鼓鼓的,看他看她,朝他眨了眨眼睛,眼睛裡笑意盈盈。

    風澤杳連忙把頭轉了回來,低著頭把紙條攥緊了。

    江南淵支著頭看他,看他半天沒動作,好像不太想理自己的樣子,不知自己又怎麼把他惹惱了。

    風澤杳有些無措地看著那張紙條,一陣羞赧,感覺就像被人揭了底。忍了一會兒,他展開紙條,在背面草草寫了兩個字扔了回去。

    江南淵來了勁兒,興致勃勃地接過來看。

    上面兩個字寫得極不耐煩:“沒吃。”

    江南淵又抽了張新紙條,刷刷埋頭寫著,寫完給風澤杳又丟了回去。

    風澤杳展開來看。

    “胡說。我今早經過你屋前,那核兒還新鮮著呢。”

    風澤杳頓覺五雷轟頂,靈臺崩摧。

    後來江南淵再怎麼給他傳紙條,他都不回了。

    江南淵暗暗嘆氣,這回是真把他惹惱了。早知他臉皮這般薄,說話就保守一點了。

    下了學之後,風澤杳抱著書從江南淵身邊路過,本想越過她出去,江南淵卻伸了一條腿攔在了他面前。風澤杳左右出不去,只好低頭看她。

    江南淵斜靠在座位上,一條修長勻稱的腿橫在風澤杳面前。見風澤杳終於理她,於是收回了腿問道:“師兄,生氣了?”

    風澤杳冷冷看她一眼,帶著一陣清涼的風走了。

    江南淵來了興致,想跟上去多說兩句,一旁的公子們拉住了她:“小妹,你沒看到他不想理你嗎,別自討沒趣了。”

    案前淨是書本、筆墨和桂花糕油紙,江南淵把油紙攥了一團扔了,把其他雜物匆匆往懷裡一攬,道:“你不懂,這叫欲擒故縱。我去追他。”

    趙小公子不解道:“你幹嘛非得尋他?”

    江南淵已經邁開了腿:“他可是我師兄,拜入師父門下這麼久都沒見過一面,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我不得多看兩眼?何況我剛剛惹了他生氣。”

    眾弟子還沒反應過來他倆什麼時候有過交集,江南淵就一陣風一樣嗖得就躥了出去。

    風澤杳平時看著淡然優雅,腳程卻快得很,江南淵跑了好一段路才跟上他。聽到背後有匆忙的腳步聲,風澤杳只當是有人著急趕路,沒有回頭,直到江南淵喊了他一聲:“風師兄!”

    風澤杳腳步一滯,感到頭疼。

    江南淵跑到他身旁,朝他搭話:“師兄,一直忘了和你說,我叫江南淵,是你的師妹,之前跟著師父的時候我們一直沒見過,但我聽聞過你的名字。學堂裡的弟子們你還不認識吧?扎藍髮帶喜歡爬樹的那是是趙楓趙兄,喜歡那把扇子裝模作樣其實是擋來偷睡的那個是洪辰衷洪兄,他有個毛病,晚上不睡天天打牌划拳”

    風澤杳不想知道那些人是誰,也不打算和他們處好關係一起玩鬧。他清冷慣了,以往在觀蒼山上的時候也是一人獨佔後山院的聽雨峰,除非師父召他去前殿,他一般不踏過界溪。久而久之本就疏冷的脾性越來越寡淡,修為卻因這清心寡慾的心境越發高深,束髮之時就已將他人半百都達不到的境界悉數摸透,可謂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他這天賦本已是難得,不料從來送飯的家丁口中得知師父座下還有名天賦異稟的女弟子,雖性情頑劣,無拘無束,但出山多次,常為山下人消災解難,解決了不少棘手之事,名氣大躁,人人讚不絕口。

    風澤杳對她並不好奇,只聽了一耳朵便過去了。他自認為修道之人以寂靜入門,感應細微,而不該頑劣自在,浮躁生事。

    這個浮躁生事兒的人此刻就在他的耳邊嘰裡呱啦說著他並不感興趣的事,風澤杳無奈地聽著,聽到她說“那個老老實實愛穿深衣的的是李桃李兄,他愛洗衣服”時,突然開口道:“今早給你糕點的那個?”

    江南淵喜道:“這你都知道。”

    風澤杳心想,桂花香飄了一節課,他就算不是狗鼻子也不至於聞不見。

    兩人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風澤杳的門前。江南淵便道:“風師兄,你話真少,一直是我在說。你說聲再見吧,讓我心裡舒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