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75章 善良

    自己的從六品還只是小道消息,周遊的正五品已經光明正大進了宮了!

    祝纓打小就不是個吃虧認命的人,狠狠生了一回氣,身邊的那兩個人卻不像她。

    左評事半是羨慕半是不屑又摻了點難明的味道,說:“哎,這位將軍怕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吧?”

    祝纓心道:那他下輩子一定會很苦。

    楊六郎也咂了咂舌頭:“那咱們怕是上輩子福氣沒攢夠。”

    左評事道:“承讓承讓,我上輩子最缺德,你比我好些,咱們仨裡,小祝上輩子功德最多。”

    楊六郎笑道:“小祝下輩子也會好的,聽說——”

    他又聽說了祝纓抄家網開一面的事兒,祝纓道:“你怎麼這麼多的消息?皇城裡的、衙門內的你知道也就罷了,怎麼外面的也知道了?”

    楊六郎嘿嘿一笑:“我好這個麼!”

    他們這三個小官,兩個據說升職有望,升完了離周遊還差很遠,楊、左二人羨慕嫉妒,卻從未開啟“恨”這種情緒,差得太大,恨都夠不著。

    祝纓就不一樣了,她想:這個缺德玩藝兒管禁軍?萬一他當值,與他撞上了又是一番官司。好晦氣!

    她開始提防上了。

    左評事又問了楊六郎:“除了他們,還有別人麼?”

    祝纓也尖起耳朵來聽,楊六郎道:“聽說又要添一位相公啦。”

    左評事問道:“難道是王京兆?”

    “他?他才幹京兆多久?這就能入政事堂?且得熬著呢。”

    “那是誰?”

    楊六郎道:“鍾大人掌了禮部,你說,原來的禮部尚書他老人家去了哪兒了呢?”

    “施……”

    “對嘍,就是他。”

    原來的禮部尚書叫施鯤,跟他們大理寺也沒什麼交集,祝纓也只是聽過這個名字、遠遠看過幾眼而已。不過,據說此人是個很會糊弄的人,端水極穩,有人說他是菩薩,有人說他是木頭架子。

    左評事道:“那倒還好,這人不好折騰。”

    他們又嘀咕了幾句,左評事先口頭邀大家吃個年酒,楊六郎笑道:“你們大理寺今年發財,我就不客氣啦。”他也約了左、祝二人吃酒。祝纓又與他們排了個日期,自己也要請一請同僚的,連楊六郎也一同請去,楊六郎痛快地答應了。

    他們閒話完,離放假也就不遠了,人人不安心,都盼著好早點回家。豈料鄭熹卻又趕在年根前,將最好的消息發給大家——升遷。

    鄭熹宣佈完了這個好消息,又說:“政事堂體恤下情,為了讓大家過個好年,放假前就把文書批下來!年後……”

    所有人都說:“必為大人效力!”

    給錢、升官,上哪兒去找這樣的好上司?皆大歡喜。

    鄭熹開始發放文書。

    祝纓直接升做了司直,這種連升八級的官運太令人羨慕了。同僚本該有點想法,心裡那點嫉妒卻又被興災樂禍沖淡了不少——蘇匡升做了主簿,七品,比祝纓這個後來者要低。而左評事也升做了主簿,原本的主簿也升了,王評事與祝纓一同做了司直。

    王評事就不太讓人羨慕了,因為他已經很老了,孫子都跟祝纓差不多大了,之前一直做著從八品的官,聽起來就讓人同情。如果資歷是塊肥肉,得是被他熬成焦炭了。

    其他人也有散官虛銜漲了的,也有實職漲了的。大理寺的三位大人在大理寺內卻是升無可升,看起來像沒什麼實惠一樣。這也是因為越往上越難走,鄭熹今年還不到三十歲,還要怎麼升呢?開始快,現在就是慢下來“熬”的時候了。

    鄭熹發完了文書就與裴、冷二人一處說話去了,是個十分識趣的上司。底下的小官們各找各的朋友,互相恭喜、約年酒之類。蘇匡雖然心中不忿,也不好在這個場合公然發作,依然裝作笑嘻嘻的樣子,跟誰都說兩句。同僚都有了好事,也都應付著他,場面十分和諧。

    祝纓這裡與王、左二人說話,她沒有稱呼兩人的官職,還是與先前一樣,說:“老左好可惜了。”左主簿倒還看得開,說:“我有什麼好可惜的?我們本來就看好你的,你不用不自在。”王司直也說:“嗯,他這次沒撒謊。”閒說了一會兒,也到了回家的時候。

    祝纓與王司直近來關係很好,左主簿也不像不開心的樣子,三人就一同“歸心似箭”地離宮。路上,祝纓看左主簿這樣子實在不像是被晚輩超過之後的不開心,她是有些納悶的,因為左主簿是個老官油子並不高風亮節,做官的升職不如別人,總會有些不快的。

    祝纓說:“我給你們找輛車吧,下雪了,老王走路有點不穩了哩。”

    左主簿道:“給他,我自走著回去。”

    祝纓去找了兩輛車講定價錢先付了款,回來的時候左主簿還在陪著王司直。左主簿道:“小祝……司直,也太實在了。”

    祝纓道:“小祝就小祝,不然與老左不對仗,聽起來怪彆扭的。”

    左主簿笑道:“老左就老左,別總讓著我,那樣倒不痛快了。”

    兩人一同送王司直上車,王司直道:“哎喲,不用,不用。”到底是搭著兩個人的手上了車,祝纓又送左主簿,左主簿說道:“不敢。”虛扶了一下,踩著凳子也上了車。這時,王司直撩開車簾,問道:“小祝,你呢?”

    祝纓道:“我走著回去,跌跤也不怕。”

    左主簿又要讓自己的車,祝纓對車伕說:“快走快走,別叫他下來!錢我付了,給安安穩穩送到家裡。”

    車伕一甩鞭子,拉著左主簿走了,左主簿帶點氣笑的聲音說:“這個小祝!”

    那邊,王司直說:“車都僱了,你也上來,多與車伕算些錢就是了。”車伕也想要買賣,也說:“小人這車極穩、極舒適,京城的道路都熟。”勒住了馬,他把凳子也搬到地下放好,目光很是殷切。

    祝纓也就跳上了車,與王司直坐在了車廂裡,車伕高興地甩了一下鞭子:“官人坐穩嘍!”

    那邊王司直滿面紅光,笑罵:“都不問他要去哪裡的嗎?”

    祝纓道:“我先送你,回來再告訴他去處。”

    王司直道:“也罷。怎麼樣?被蘇蜈蚣噁心的那些個氣,出了沒?”

    祝纓笑道:“我小時候日子不太好過,他這樣的我見得不少,並不覺得怎麼樣。”

    王司直道:“你這樣的年輕人才是有前途的樣子啊!不像我,老嘍!”

    “怎麼會呢?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你這不是升了嗎?”

    王司直搖搖頭,有點悵然:“你道為什麼這回有我升司直?其實蘇匡那小子雖然十分可惡,做個司直也不算過於抬舉他。”

    “他也是有些本事也肯吃些苦的人。”

    王司直道:“前幾天,鄭大人召我。”

    “嗯?”

    王司直笑笑:“咱們這位大人呀,你別看他年輕,是真個會來事兒,你雖然更年輕,到底做事不如他,他既高看你一眼,你一定要貼得緊緊的,多跟他學著點兒。別隻會埋頭傻幹,也抬頭看看四下是個什麼樣子。”

    “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王司直道:“鄭大人說,原本我是該升個主簿的,不過,他想叫我升做司直。”

    “好事。”

    “還有更好的,開春龔劼徹底結案的時候,給我的散官再升一升,能穩有個正六品。如果可行時,從五品也未可知。”

    “那更好了。”

    王司直道:“我就說,你到底年輕。學著點兒吧——一旦結案升完,我就要休致,空個位子出來。你看小左為什麼沒有不開心?我走了,這個司直的缺一準是他的了。論資歷,他可比蘇匡要老,論本事呢,雖與蘇匡各有所長,但也不太差,他人緣又比蘇匡好。蘇匡也不敢對鄭大人有怨言。只是你要小心這條蜈蚣了。”

    祝纓知道王司直有一個心願,就是官高一點,這樣休致之後能多有點俸祿。一般官員休致之後俸祿不如在職高,收入是會減少的,如鄭熹這般做法,確實是體恤下屬且心存仁厚了。這樣一來,王司直走得乾脆,也不太容易在走的時候留坑,接手的人上手也方便。

    祝纓估計,左主簿要麼猜到了,要麼鄭熹也召見他談過話了。

    王司直倒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又再三約了祝纓年酒,又說:“我的兒孫與我差不離,也就混日子罷了,也不用你特意栽培,日後遇著了略抬一抬手吧。”

    祝纓道:“這是什麼話?他們我也都是見過的,怎麼會差呢?”

    王司直道:“別說虛話。”

    祝纓道:“好。”

    王司直樂了:“小祝,以後前途無量。記著了,一要自己能幹,二要有個靠山,缺一不可的。你要不知道娶什麼樣的妻子,就去請鄭大人保媒。”

    打趣了幾句,他家就到了,他說:“我就不留你啦,快些回去把好消息告訴家裡吧。”

    ————————————

    祝纓回到家裡,車伕也拿到了另一份的車錢,說了幾句過年的吉祥話,收了凳子趕車走了。

    張仙姑有點急促地回來,問:“怎麼怎麼?是不是放假了的?”

    “娘怎麼知道的?”

    張仙姑道:“我聽你金大嫂子說的。”

    祝纓道:“是放假了,不過鄭大人安排我值一天的班。”

    “那也行!”張仙姑倒看得開,“哪一天?我給你準備好吃食。”

    祝纓道:“除夕夜。”

    “啥?”張仙姑和祝大都吃驚,“不過年了?”

    祝纓道:“以往咱們也沒怎麼過過好年呀。”

    祝大道:“鄭大人咋不曉事了呢?他以往待你不壞,你是不是近來得罪他了?”

    祝纓道:“那倒不是,他給我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