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15章 巫蠱

 胡師姐問道:“大姐,井臺在哪兒呢?”

 杜大姐告訴了她,又說:“等會兒再把那個缸給你刷刷,擔水過來。”院子裡有水缸,為的是取水方便。

 胡師姐收拾停當,花姐的衣服她穿著有些餘量,她掖好了衣角等處,想到梅花樁那兒看看能不能用。到了一看,祝纓正蹲在上面呢。胡師姐吃了一驚:“大人?!”

 祝纓笑道:“來,練練?”

 胡師姐輕巧地跳到她下面的一根樁子上,祝纓道:“這兒以後想用就用。”

 “是。”

 祝纓跟她聊了會兒天,問是不是每天都練之類,胡師姐只要沒事兒,每天就是吃飯、練功,祝纓如果忙了,練功就放下了。心道:到底是術業有專攻。

 她說:“練功之後多吃點肉,不然容易餓。”

 胡師姐臉上一紅:“是。”

 祝纓跳下:“行了,你自己來吧。”她又去提起了弓箭,嗖嗖幾下,搖了搖頭,院子太小,這個距離她的準頭是不錯的,再遠一些不常練,可能就不行。是時候找一下梅校尉了。

 晨練完了,休息一下吃早飯,然後就是去府衙。

 胡師姐這天被花姐等人拖著收拾屋子,傢俱全打掃一遍,被子重新曬過。又是找布料讓她挑選,又是找裁縫。胡師姐就隨便選了月白色的幾塊布料,也不要綢衣:“布的就行。”花姐道:“穿多大鞋?”

 胡師姐道:“我自己納就行。”

 花姐道:“那得多大的功夫?”

 胡師姐想起來,自己是給家裡護院的,還有衙門如果有案子她也得跟著去幹。急忙道:“大娘子說的是。匆忙搬取了自己的行李,她就一個很小的包袱卷兒,包袱皮兒上還打著個補丁,拿來放到了衣櫃裡。

 自己去把水缸挑滿,放下袖子,撣撣身上,將後衙巡了一遍,見門鎖都好,牆頭也沒人爬過。跑到前衙去,跟項安站在一處給祝纓撐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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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縣令這次的動作也很快,堪比抓莊家時的李司法。

 他也是連夜拿人,將人帶到府衙來與金元寶對質,對質完了,祝纓這兒結了案,他再接著升堂判他手上的案子。

 王二郎先是死不承認,金元寶卻熟練地說出了他身上所佩的飾物。王二郎道:“他與我熟,知道我身上有什麼東西也不稀奇。”

 祝纓命人將新娘子的母親和丫環都叫過來,讓她們辨認。新娘子的母親說:“是我女兒的針線。”丫環只管低著頭,淚水漣漣,點了點頭。

 王二郎便說:“是那天她問我買簪子,錢不夠,拿這個抵的。”

 金元寶道:“放屁!你分明說是拐得那個傻丫頭給你的!到時候拿這個給岳父一看,不給你也得給你了。大人,他還有別的物件兒!”

 丫環忽然抬起了頭,道:“二郎,這是真的嗎?!我們小娘子,被你騙得好苦哇!”

 郭縣令也是沒想到,自己的案子在府衙的公堂上又被招了出來。與小姐形影不離的丫環,當然是知道得最多的。與方家不同的是,王二郎能夠自己就見著新娘子,是二人看對了眼,小丫環是為了幫著自家小娘子才隱瞞的。

 知道要出嫁的時候,主僕二人都慌了神,想找王二郎。可一個貨郎,到處跑的,他不來找她們,她們也難找到她。到了日子,新娘子絕望了。

 祝纓問他去哪兒了。王二郎道:“小人是欠了點兒賭債,躲債去了。”

 祝纓對郭縣令道:“這是你的案子。”

 郭縣令道:“是是。多謝大人。”

 “那樣的話就不必再說了。司馬?眼下這個,可這是你的案子。”

 章炯怎麼也不肯接,道:“案情是大人查出來的,當然由大人來判!”

 祝纓道:“司馬先前所料並無差錯,只因原告聚眾鬨鬧,方才不得不中斷。”

 章炯十分推辭。

 兩人在上面謙讓,方家諸人在下面心急如焚,先是向章炯請罪,承認自己見識淺薄。轉個向,又請求祝纓來判。

 章炯也想看看祝纓怎麼判這個案子,索性離席避讓了一下。

 祝纓道:“那好吧!我是代司馬斷案。堂下聽判!”

 新婚自縊案能有突破是件好事,不過難的是眼前的案子要怎麼判。如果來個呆子判,金元寶頂多也就是個流放,小環怕是得要發賣,方小娘子也討不著好。雖說兩個姑娘是糊塗,也該受到教訓,金元寶毀人一生只是流放未免太便宜他了。祝纓不想像當年曹氏的案子那樣,暗中下黑手讓他去死。

 且一巴掌抽在本地士紳的臉上,痛快是痛快,也不是怕他們,以後天天過招也很麻煩。本地士紳比福祿縣的土財主更麻煩一些。

 你不是“狐仙”嗎?剛好又好裝神弄鬼給人算命,斷你個“巫蠱”不算冤枉你吧?

 祝纓緩緩地說:“金元寶,你孤身一人在她們大宅裡,她們要是不願意,隨便哪個喊一聲兒,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她們主僕終究一聲未吭,可見你有些神通!我現在就廢了你的神通!”

 她命人燃起炭火,取了自己的官印往裡一扔,將金元寶往衙門外一押,官印倒是真材實料,燒得通紅,拿火筷子往金元寶臉上一按!一股白煙冒出,金元寶放聲哀嚎。

 圍觀的百姓都來聽這奇案的判決,荊綱等人與縣城裡的士紳們、府學的學生們也都來圍觀。“狐仙”本來就很吸引人的注意,現在又“破法術”,一股白煙出來,這是真的有妖術啊!!!再看金元寶,剛才還讓人覺得很好看很可親的臉,獰猙得可怕,果然是被破了邪術!

 祝纓又將金元寶贈給方小娘子的那根簪子——就是胡師姐偷窺時看到的那個——也扔到炭火裡燒了。說:“巫蠱的法器現在燒了,人就清醒了。”

 當然,她沒把方小娘子拿出來展覽,這姑娘看著不像馬上就清醒的樣子。

 方老翁癱在了兒子身上,說:“這下好了。”

 巫蠱,金元寶就死定了。他女兒也不是與人通姦,只是受了不可抗的妖術,現在也算解了。名聲無法恢復如初,但是防止了最壞的事情發生。方老翁心中滿是慶幸,再看祝纓就覺得知府大人真是可親可愛。

 祝纓沒有判小環,而是將她發還回去。小環固然可惡,要判她,不免又要牽連出方小娘子。這小娘子才是真的倒了八輩子的黴。不過小環是方家的丫環,被方家記恨上了,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她卻不能再回護小環了。

 判完了,祝纓又借題發揮,命張告示,宣諭全府:“不要信淫祀!要信,就信朝廷正經定下的神仙!要進,就進朝廷發度牒的寺觀。”

 同時再宣講了一回“巫蠱”大罪,並且告訴大家神仙不會與凡人交和,妖怪只會騙姦婦女的,都是“巫蠱妖法”,敢張口,只管拿來告官。赤鐵烙面,穿了琵琶骨再斬首,這就制服了。放心,辦得了它,不用害怕!

 如果有人要你奉獻家產的,那玩兒也是巫蠱,千萬別信!

 宣判完,百姓們一陣歡呼,也有一些有智慧的老人看了,會心一笑,嘆一句:“大人是個厚道人啊,給人活路。”

 “厚道人”已回了府衙之內,荊綱等人跟著進來,方老翁一家今天也洗乾淨了臉,都跟著進來道謝。

 祝纓道:“要謝就謝司馬,司馬要是不管你們,你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拿你家丫頭,拿錯了?”

 方老翁會意,又向章司馬致歉。

 章司馬道:“快請起,我既是本府司馬,該我管的,我就會管下去。”

 荊綱道:“好在狐仙拿住了。”

 “你見過那麼廢物的狐仙嗎?”祝纓問荊綱。

 荊綱啞然。

 祝纓對方老翁道:“女兒還是要讀點兒書、見見世面,你又不是養不起。養成個傻子給別人送菜嗎?”

 “是是。”

 “那個丫頭,”祝纓說,“你要怎麼處置?”

 “大人的意思是……”

 “你有氣,這個大家都知道。想追究,就自己去。不過,我不想聽到這件案子再起什麼流言,更不想聽到有什麼凌虐的傳聞。”

 “是、是,悄悄的罰過就算!”

 “得啦,鬧騰了這麼久,趕緊回家緩緩神兒吧。司馬,咱們聽聽隔壁怎麼斷案的去?”

 章司馬笑道:“請。”

 郭縣令這案子簡直太舒服了,人證物證都送到眼前了,這個丫環恨王二郎恨到牙癢。她跟新娘子在一起七年了,她打小在這家幫忙的。新娘子有心儀的人了,她就幫著新娘子,哪知道弄成這個樣子!丫鬟發誓要咬死王二郎。

 郭縣令想想祝纓剛才斷的案子,思忖了一下,將王二郎斷了絞刑。理由是“誘拐婦人時就該知道這婦人以後求生無門,等同謀殺”,再斷新娘子雖然做了錯事,但是已經自縊了,就不追究了,由父母領回屍體安葬。婆家無妄之災,要孃家退還聘禮賠償婚禮損失等等。丫環也有錯,但是因為作證有功,所以打個二十板子,發賣。

 也還行,祝纓點點頭,與章司馬一同回府衙去了。

 這一天過得相當充實,祝纓對胡師姐道:“行李搬來了嗎?”

 胡師姐道:“都搬好了,明天去退房子。”

 “行。家裡有幾個猴子,你見著了別太在意。有個小猴子要跟你學藝,你願意教就教,不願意教就叫她寫字去。”

 胡師姐道:“是。那個小娘子,要想練成,可得吃苦頭,又費功夫。她還要認字兒,沒那麼多辰光練功。怕成不了高手。”

 “沒事兒,她能用多少功就得多少力。對了,你想識字嗎?”

 “我?”

 這時外邊一陣驚呼,祝纓道:“去看看怎麼回事兒。”

 丁貴剛抬腳,胡師姐已經一道白影躥出去了,很快回來說:“剛才要賣的那個丫環,碰死了。”

 祝纓輕嘆一聲,指著丁貴說:“叫小吳撥點錢,給她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