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謝瀟南竟然莫名其妙的與溫郡守感同身受了。



    兩人正旁若無人的說話間,族長也走了過來,對謝瀟南道:“獵鷹已被驅逐,我的族人準備了豐盛的晚膳,給二位壓壓驚。”



    謝瀟南對著這人,倒是很客氣:“有勞族長。”



    溫梨笙方才吃了東西,現在是不大餓的,但還是跟在謝瀟南身後,屁顛屁顛的去見識哈月克族的豐盛晚膳。



    族長的營帳比一般營帳要大得多,裡面很寬廣,擺了一張拼接的長桌,一道道菜被陸續端上桌,空中還有一股很濃郁的酒味兒。



    桌上是幾個族中很有地位的男人和幾個年輕的女人。女人穿著單薄,手腕腳腕都串了掛著銀鈴的首飾,分別坐在男人的身旁。



    按照哈月克族的規矩,溫梨笙這身份是不能上桌的,但她向來沒有作為下人的意識,所以見謝瀟南落了座之後,也緊挨著他坐下。



    搶了族長給謝瀟南安排的年輕姑娘的位置,那姑娘愣愣的站在旁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喊溫梨笙,最後橫權片刻,選在謝瀟南的另一邊坐下。



    於是桌上的其他男人身邊只有一個女伴,謝瀟南有兩個。



    溫梨笙倒沒注意這些,而是把桌上的菜都看了一遍,發現哈月克族的人烹飪方式很簡單,有一種接近原始的方法,幾乎都是大塊的肉,配上一些饢餅果蔬,不過也有闊葉包裹的白米,雖然不大餓,她卻想嚐嚐那些味道。



    族長動筷,桌上的女人便同時給身邊的男人倒酒。謝瀟南面前的酒樽擺在溫梨笙的左手邊,她極有眼色的掂起酒樽。



    這裡的酒光是聞著味兒就十分濃辣,與郡城裡的大不相同。



    郡城的酒花釀的香,果釀的甜,米釀的味道醇厚,而這裡的酒卻是有一種非常霸道的氣味兒,單是聞著就沖鼻,溫梨笙出於私心,只給倒了半杯。



    族長說了兩句客套話,桌上的人一起舉杯,一口氣將酒悶了。



    謝瀟南也是從沒有喝過這麼烈的酒,一入口眉頭就微微皺起,但情緒並不明顯,很快被掩蓋過去。



    接下來就是吃飯,桌上只有謝瀟南和溫梨笙的面前有筷子,其他人都是直接上手抓的。



    所有女人都只給身旁男人佈菜和倒酒,只有溫梨笙一人拿起筷子就把肉夾進了自己的盤子裡。



    約莫是很不合規矩,有幾人不贊同的看她一眼。



    但謝瀟南尚沒有說什麼,旁人自然也沒資格教訓她。



    肉塊太大,用筷子就十分不方便,也使不上力,她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學桌上的其他人一樣用手抓著吃,只啃了兩口兩手就全是油漬,倒是難得的專注。



    只是要時時注意謝瀟南的杯子,若是喝完了她還要繼續倒。



    謝瀟南並不喜酒,更何況是這樣烈的酒,若非族長舉杯,他則一口不喝。饒是如此,還是喝空了一杯,等溫梨笙倒完之後他再拿起,只覺得杯身十分滑膩,鬆開一看才發現杯身盡是肉上的油漬。



    再一看,溫梨笙已經糊了滿手。



    他一把扣住溫梨笙的手腕,沒好氣的低聲問道:“你不會使筷子?”



    溫梨笙無辜道:“筷子夾不住。”



    他看一眼盤中被身旁女子撕成一條條的肉,又看了看溫梨笙盤中成塊的大肉,思索片刻從懷中拿出灰色的流雲錦帕扔給她:“把你的爪子擦乾淨。”



    “可是我還沒吃完。”溫梨笙猶豫道。



    她自己是有帕子的,只不過換衣裳的時候沒帶在身上,本打算吃完了出去再洗手,卻沒想到身旁的人忍受不了了。



    謝瀟南將左手邊兩盤被人撕好的肉條放到溫梨笙,引得一直忙著給他撕肉的女人伸頭看了溫梨笙好幾眼。



    謝瀟南道:“吃不完我就給你鑲金牙。”



    溫梨笙一下子就聽懂,溫府那條街的街頭住著一個王員外,前年跌了一跤摔掉了兩顆牙,然後打造了金牙鑲上去,一咧嘴笑比和尚的腦門還亮,十分晃眼。



    她趕忙用錦帕擦手指:“不餓了不餓了,我不餓了。”



    勉勉強強把手上的油膩擦去之後,溫梨笙盯著面前盤子被撕好的肉條,上面撒滿了她往日沒見過的調料,一股果木香若隱若現,她咂咂嘴,還是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塞嘴裡。



    入口時果木香充滿口腔,伴著肉香融化在舌尖,但這塊肉韌勁十足,她反覆嚼了許久,直到肉中汁水被吸盡了也沒能吞下去。



    接下來就是越嚼越柴,以至於後來一整塊完全沒有水分的肉塊被她嚥了好幾下也沒能嚥下,打眼瞟了桌上的一圈人,她只好悄悄彎腰把那塊嚼得又柴又硬的肉乾吐到了錦帕裡,然後飛快的包起來,以為沒人發現。



    誰知一抬頭就看到謝瀟南正面無表情的看她。



    “我會賠你一條的。”溫梨笙趕在他發難之前率先開口。



    其實謝瀟南多少有點理解她,因為端給她的兩盤肉裡,其中有一盤肉確實難嚼難嚥,所以他一筷子沒動,溫梨笙就是點子背,第一筷子就選到了難以下嚥那盤。



    而且這錦帕遞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打算要了,只是聽到溫梨笙這話,他低聲問道:“流雲錦是皇族特供,你如何得來賠我?”



    溫梨笙眼神漂移,在謝瀟南的盯視之下,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實話:“先前你用來塞我嘴巴的那條錦帕,我讓人在梅家找了回來,上面的血跡也已經洗乾淨了,我可以把那條……”



    剩下的話沒說,但謝瀟南已經明白了。



    這敢情是拿他自己的東西賠給他。



    他一下就氣笑了,一把捏住了溫梨笙的兩頰,將她拉進湊到臉前,低沉著聲音道:“溫梨笙,這裡只有我能帶你回郡城,你要是氣死了我就回不去了,知道嗎?”



    溫梨笙忙不迭點頭:“我哪敢氣您啊。”



    兩人的小動作惹來其他人的主意,族長笑著道:“小公子的這個侍女瞧著也真是機靈可愛,不知年歲幾何?”



    謝瀟南上哪知道去,頓了一下沒答上來。



    溫梨笙便主動道:“十六了,還沒過生辰。 ”



    族長摸了一把鬍子,忽而意味深長道:“倒是與我兒年歲相當。”



    說著他目光指了一下索朗莫,溫梨笙抬眼看去,才發現這人坐在她對面,那雙眼睛正正盯著她,非常專注。



    年歲相當?



    這人看起來有二十好幾了,膀大腰粗的!



    接下來話題又轉移到別處,沒人再注意這邊,索朗莫卻還是一直盯她。



    這多少讓溫梨笙有些彆扭,她已經沒有了吃飯的興趣,更何況這群大老爺們喝酒不知道喝到什麼時候,於是有些按捺不住的躁動。



    謝瀟南見她一直不消停:“扭什麼,吃完了就出去。”



    溫梨笙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喜滋滋的道了聲告退,便退了餐桌離開了營帳。



    一出去才發現天完全黑了,繁星彷彿懸掛在頭頂一般觸手可及,營地四周搭了火石堆,燃著非常旺盛的火焰,把周圍照得亮堂。



    阿茶就守在邊上,見她出來了十分高興的迎上來,用著剛學的梁語蹩腳道:“沐浴,沐浴?”



    溫梨笙懂了她的意思,衝她點點頭。



    阿茶就帶著她去了帳中,然後親自給她燒了一大桶熱水,身量雖然還沒有溫梨笙高,但一下能挑兩桶水,讓她頗為驚歎。



    她也想去幫忙,但被阿茶拂手擋開,口中是她聽不懂,但充滿熱情的話。



    溫梨笙其實也有很多話想跟這小姑娘說,但由於語言不通,實在無法溝通,脫衣的時候她順手把金簪放在桌上,而後發現阿茶眼神總是忍不住的看向金簪。



    溫梨笙心念一動,便把金簪塞進她手中:“送給你,多謝你這兩日對我的照顧。”



    阿茶連連擺手,不肯接,向來壕氣的溫梨笙不甚在意:“拿去吧拿去吧,這玩意兒我多得是。”



    去賀家送壽禮的時候她戴了一堆,但那天晚上遭遇了襲擊,匆忙之下她其餘的東西全落在了賀家,若是都戴上的話,此刻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所有東西都送給面前的這個小姑娘。



    見推脫不了,阿茶便激動的說了一大串話把金簪緊緊攥在手裡,溫梨笙也手腳並用的比劃著勉強與她交談了兩句,也不知道意思有沒有傳達,而後才泡進了滿是熱水的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