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溫梨笙立即摘了臉上的面具快步走過去,往旁邊一站,伸長了脖子往裡瞅,側臉一下撞到了謝瀟南的胳膊上。



    謝瀟南低頭看她,不鹹不淡問:“什麼都好奇?”



    溫梨笙笑嘻嘻道:“世子爺,您在找什麼呢?你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到您。”



    “找一種草藥。”謝瀟南道。



    “什麼草藥?”溫梨笙詫異道:“棺材裡還能也有草藥?”



    他說:“一種吃了能讓人變得聰明的草藥,記載在野傳上,若是我尋得,便能高價轉賣給別人。”



    “啊?”溫梨笙雙眉一擰,滿臉寫著難以理解:“真的有人會買這種一聽就不大靠譜的藥草嗎?”



    謝瀟南煞有其事的點頭,說道:“溫郡守。”



    溫梨笙一聽,當下反應過來謝瀟南竟然在一本正經的胡謅,小聲控訴道:“世子怎麼能騙人呢?”



    謝瀟南將這個問題好好的思考了一下,最後得出結論:“約莫是入鄉隨俗。”



    溫梨笙嘆道:“原來沂關郡在世子眼中是一個充滿謊言的地方啊。”



    謝瀟南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正說著,席路便從棺材裡探出了頭,把溫梨笙給嚇了一跳,後撤兩步,目光變得驚奇。



    “少爺,下面全是些已經腐爛成骨的屍體,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這個包袱看起來像是新東西。”席路一邊從裡面爬出來,一邊遞出個包裹。



    鼓囊囊的,但看起來並不重,想來裝的是一些衣物什麼東西。



    謝瀟南看了一眼並未接下,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院牆上,說道:“應該是他的。”



    溫梨笙也循著方向去看,就見那院牆上坐著一個人,丸子頭,衣袍鬆鬆垮垮,不知道坐了多久。



    更重要的是沈嘉清不知道什麼時候貼著牆無聲無息的摸到了那少年的下方,舉著手一蹦,就抓著了少年垂下來的一條腿,將他直接從牆頭上扯了下來。



    “這下看你怎麼跑!”沈嘉清大喊一聲,然後與少年打在一起。



    追了好長時間,回回都被他甩掉,沈嘉清憋了一肚子氣,這回可算是有得出氣了,纏著少年不放,從庭院的這頭打到那頭。



    那少年身影似鬼魅也一般,沈嘉清的每一招他都能接得住,正當兩人馬上就要打到面前來時,忽而有一抹銀光一閃而過,直奔沈嘉清的後背而去。



    沈嘉清跟後面長了眼睛似的往前一撲,與少年一同栽倒在地上,滾了幾圈後停下,抬頭一看那一枚不知從何方打出來的短刃正釘在牆上。



    這一擊殺意很重,溫梨笙立即緊張起來,抬頭朝四周張望。



    就見庭院兩邊的牆頭上一個接一個的跳上來人,皆身著黑衣遮著面,溫梨笙只看了一眼,就連忙動手解束著腰的衣帶,又飛快的解開幾個盤扣。



    就聽見牆頭上有人道:“不留活口!”



    緊接著牆頭上的人甩出十幾柄小巧的利刃,目標直指庭院中的幾人。



    最後一刻,溫梨笙解開了釦子將衣袍拉開,轉身朝謝瀟南猛地撲過去,雪白的衣袍一展,被溫梨笙拉著摟緊了謝瀟南的腰身,將他也裹在其中。



    溫梨笙突如其來的動作造成了巨大的衝力,將毫無防備的謝瀟南整個撲在地上。    感覺到背摔上了堅硬的土地,也感覺到身上的人身體嬌軟,並不重的頭壓在他的胸膛上,腰身被兩條胳膊圈緊,謝瀟南心口的位置好像被她撞了一下。



    只聽溫梨笙痛喊一聲。



    謝瀟南心中一緊,剛才那一瞬間他看得分明,有幾柄直奔而來的利刃十成十會擊中溫梨笙的背部。



    他抬手攥住了溫梨笙手腕,坐起來時將她往上一提,另一隻原本摟著他腰的手就被迫撐在他胸膛上,他低眸問:“受傷了嗎?”



    溫梨笙盯著那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親密無間,熱意用上頭,她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疼。”



    謝瀟南身子略往前傾,看向她的背後,雪袍仍舊乾淨無暇,沒有半點損破。



    他心下了然,溫梨笙雖然確實貪玩,但她帶來的這身雪衣並不是為了單純的嚇唬沈嘉清,而是這衣裳本身就大有乾坤。



    謝瀟南身上那股一直被她惦記的甜香撲面而來,繞在她的鼻尖上,讓她心頭一燙,立馬從他身上爬起來,像是掩飾什麼似的在背上揉了幾下:“我沒事,這衣裳能擋刀刃,那些暗器傷不到我,就是穿起來太重了,行動不大方便。”



    謝瀟南按了按心口,難怪方才那股力道那麼重,一下就把他撲倒在地。



    這種利刃並不算小巧,若是刺中身體定能狠狠的釘在骨頭上,所以來人攜帶的數量也不多。



    全部扔完後就從牆頭上跳了下來,一人持著一柄長劍,呈兩面包圍式的朝中間逼近。



    喬陵和席路隨身帶的武器都是短小精簡的,分別列在謝瀟南的前後兩邊,擺出隨時發動攻擊的姿勢。



    溫梨笙目光掠過那一柄柄泛著寒光的長劍,一下就抓住了謝瀟南的小臂,踮著腳尖低聲道:“世子,咱們還是去內堂吧,等會他們打起來難免要傷及無辜。”



    謝瀟南低頭看她,見她縮著脖子左右張望,她不會功夫,站在這被包圍的中央地帶,自然會心生緊張。



    橫的時候是真橫,慫的時候也是真慫。



    他想起溫梨笙瞪著眼衝他一臉兇相,又高舉雙手跪在地上高喊“世子息怒”的模樣,漂亮的眼眸中盪開一層笑意,他道:“那你跟緊了。”



    話一落便抬腿往前走,溫梨笙連忙跟上。



    包圍而來的殺手見他倆要走,登時同時動作,分別朝著幾人飛快的發動攻擊。



    謝瀟南反手抓住溫梨笙的手腕,加快了腳步。他步法邁得大,溫梨笙跟得踉踉蹌蹌,衝魚桂喊道:“魚桂,把劍扔給沈嘉清!”



    聲音傳過去,就見內堂處飛出來一柄合鞘長劍,在空中極速的旋飛而去,沈嘉清踩著一人的肩膀借力一踢往空中跳去,輕而易舉接下長劍甩了劍鞘,鋒利無比的長劍挑著月光而下,一劍封喉。



    溫梨笙很快就被謝瀟南拉著走回了內堂的簷下,身上沉重的衣裳加倍消耗她的體力,就這十幾步的距離她扶著柱子喘起來。



    稍微平復後,她一邊脫身上的衣袍一邊道:“把我衣裳拿來,這袍子太沉了,穿著費事的很!”



    魚桂聞聲便從食盒裡拿出疊好的黑色外衣遞給溫梨笙:“小姐,這種寶貝也只有你會這般嫌棄了。”



    “好用又方便的才叫寶貝。”溫梨笙脫去了雪袍之後只覺得一身輕鬆,再轉臉的時候,就發現有另一批人鬼魅一般從四面八方出現,疾風似的加入了戰鬥。



    那一批人皆身著雪白的衣裳,衣襬添了一抹鵝黃色,在光線不足的夜色下也極為醒目,動作狠厲而迅速,攻擊都是奔著一刀斃命去的。



    是風伶山莊的人。



    溫梨笙看到後笑了一下:“原來我們還有幫手。”



    有了這批人的加入,喬陵與席路便沒了用武之地,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謝瀟南的身邊,方才動過手,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沾了血腥氣。



    “嗯?”喬陵剛站穩,就發出疑惑的聲音:“浪卷飛魚?”



    溫梨笙聽見,登時看了喬陵一眼,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問道:“你說什麼?”



    喬陵對她笑笑,搖搖頭卻沒再說話。



    但溫梨笙聽得分明,目光望向在人群中的沈嘉清,他長劍握在手中一個翻轉,劍氣捲起地上的落葉一掀而上,寒光乍現,劍刃眨眼挑至對方面前,落葉如淅淅瀝瀝的刀刃一下就刮破衣裳割開血肉,瞬間逼退了圍在他面前的四人。



    正是霜華劍法的第七式——浪卷飛魚。



    沈嘉清自小習劍,學的就是霜華劍法,霜華劍法一共二十七式,其中四式失傳,剩下的二十三式沈嘉清學了十多年。



    當年許清川被譽為天才少年,不過十八歲便使得一手劍術出神入化,二十五歲在武賞會上一戰成名,自那以後的十多年裡,他戰無不勝,任何挑戰他的人皆敗於霜華劍,被奉為江湖第一劍神。



    人人都以為許清川的霜華劍法不外傳,但卻並不知道他曾經收有一個徒弟何沼,只是後來許清川赴約而神秘失蹤,何沼也並沒有學到完整的霜華劍法。



    而何沼就是沈嘉清的師父。



    只不過霜華劍法當年在江湖上多次掀起大風波,後來許清川又不知所蹤,且這劍法本身就讓很多心懷不軌之人惦記,為了惹來麻煩,沈嘉清出門在外並不佩劍,但凡用劍,必是殺招,不留活口。



    所以知道他練霜華劍法的人並不多,溫梨笙就算一個。



    說來也有趣,溫梨笙幼年看見沈嘉清練劍的時候,一時興起也要跟著玩,但習武的基本功她都練不下去,累得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跟沈嘉清鬥嘴。



    沈嘉清習得二十三式,雲燕掠波就是那失傳的四式之一,於是溫梨笙頗是不要臉的用給了自己的三流劍術當劍招。



    可喬陵為什麼會知道?



    溫梨笙原本以為謝瀟南衝著霜華劍法而去,只是跟其他人一樣對這本劍法感興趣,現在看來恐怕是沒有那麼簡單的。



    謝瀟南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來到沂關郡的?



    這個問題從前世到現在你,仍然沒有答案。



    風伶山莊的人加入之後,這場戰鬥結束的非常快,滿院子橫七豎八的屍體,在月光的照耀下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只有一人還在與那丸子頭的少年纏鬥。



    沈嘉清出聲制止,七八人便一同半跪在沈嘉清面前行禮:“少莊主。”



    沈嘉清將沾滿了血跡的劍隨手扔給領頭的人,說道:“你們給這裡清理乾淨。”



    他抬步走到內堂邊上,脫下了身上的雪袍:“這玩意兒也太沉了,你就不該帶著東西,我爹讓你來的地方,能有什麼危險?”



    “沒這衣裳我方才早就死了。”溫梨笙指著自己的肚皮,繪聲繪色道:“幾個暗器從我背後刺進來,扎斷脊骨,然後從我肚子穿過去,當場開膛破肚……”



    這描述引得周圍幾人都側目於她。



    她卻只看向了謝瀟南:“是吧,世子爺。”



    謝瀟南頓了片刻後才答:“或許吧。”



    幾人的目光又同時投向謝瀟南。



    院中掛在牆上的燈盞被一個個點亮,無邊的黑夜終於被驅趕,眼前一片亮堂。



    森冷的棺材,橫七豎八的屍體,寸草不生的庭院,還有拴在庭院那頭的大黑牛一蓋收入視線之中。



    丸子頭少年也走到邊上來,直勾勾的看著席路手中的那個從棺材上帶上來的包袱。



    溫梨笙起初沒注意,但是仔細一打量,才發現這少年竟然還是個熟面孔!



    她將席路手裡的包袱接過來,走到少年面前遞給他,笑著說:“你一定是剛來沂關郡沒多久,若是沒有落腳處,隨時可以去溫府找我,報上溫梨笙這個名字就行。”



    少年疑惑的打量她兩眼,隨後將包袱一甩,躍牆離開了。



    “溫姑娘倒是心善。”喬陵帶著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溫梨笙轉頭,就見一行五人站在簷下都在看她,她的眸光一動,倒映著簷下的燈籠光停在謝瀟南的面上,然後笑嘻嘻道:“這都是在世子爺身邊久了,耳濡目染的良好品德!”



    聲音一落,沈嘉清嘖嘖搖頭:“一段時日不見,你用成語的能力又提升了。”



    “多學著點!”溫梨笙露出得意的小神色,轉頭對魚桂道:“走吧,咱們回家去,出來久了萬一被爹發現就糟了。”